北斗七星之天权：不系舟

石书记风烛残年仍然大权独揽。一个又一个接班人被废黜。石际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随着改革大潮的汹涌澎湃，石书记领导下的乡镇企业这个时候已经不仅是小轧钢厂了，而是下辖三十二个分公司，经营范围包罗万象的“顺时农工贸集团公司”了。可惜，石书记陷在政治、鲜花与荣誉场中，无暇像以前一样兢兢业业地经营企业了。各个经理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石书记永远只有一句话：“我要到浑阳市里，现在没时间！等我回来再谈！”随着石书记的奥迪车绝尘而去，石书记领导的分公司大多数都亏损了。盈利的只有二、三家。这二、三家是集团公司的“门面”，也是石书记的“门面”。上级领导、新闻媒体、银行官员视察、题词的地方。更是公司利用融资维持周转的源泉。但是岁月不饶人，石书记油尽灯枯之时，总公司便树倒猢狲散，彻底变成一盘散沙了。——依靠“能人”的“能人经济”解体了。分公司领导各自为政，截留货款。并纷纷自己融资抢着上新项目——只有上新项目经理们才能既看起来有业绩又吃起来有回扣，有从银行贷款的，有从信托公司拆借的，有变相集资的，有干脆携款潜逃国外的，……。公司的总账不知不觉中债台高筑，入不敷出了。石书记一死，“遮阳伞”揭开了。阳光照进繁华热闹、名噪一时的“顺时农工贸集团公司”，这个公司立刻显出了他如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幻。偏不巧，赶上国家宏观调控，抽紧银根。顺时农工贸集团公司债主临门，四面楚歌。当债主们如秃鹫一样分食了顺时农工贸集团公司的血肉以后，顺时农工贸集团公司像一副大象的骨架倒卧在一望无垠的非洲大草原上。

一直对爷爷憋着一口气的石际，决定发起一场“蛇吞大象”的收购战。将曾经驱除他的公司收到自己门下。适逢他媳妇生日，他决定让他媳妇风风光光的过一回生日。

小县城的人开了一回眼界。十多年以后这次生日宴会仍然是小县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三十多辆进口轿车忙忙碌碌地在大街上穿梭，把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及其夫人、孩子陆陆续续都接到了石际的家门口。大人物们的寒暄、夫人们的说笑，小孩子们的嬉闹连成一片，沸沸扬扬，回荡在石际家红砖碧瓦的二层小楼里。一会儿，人们长幼有序地鱼贯钻入轿车。三十多辆进口车就雁字排开，如迁徙的大雁群一样浩浩荡荡向小县城最豪华的大酒店也是小县城里唯一的涉外大酒店开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际，每个人都向女主角祝贺生日快乐。女主人的脸红扑扑的，笑靥映着水晶杯中摇曳的甜酒分外标致。石际在卡拉OK前引昂高歌一曲“祝你生日快乐”，引起了来宾们热烈的掌声。掌声中三层的生日蛋糕推了上来。女主人在幸福中切开了蛋糕……。每个小孩子都得到了内包一万元的红包。孩子妈妈们在“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惊喜中急忙从孩子手中夺下红包，装入自己包里。孩子爸爸们都一致猜测：听说内定的新县长就是城建局黄局长，这不他女婿给他拉选票呢！石际真实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就连他媳妇及老丈人也不清楚。因为石际认为还没到和盘托出的时候。

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用贾瑞照“风月宝鉴”的正反面告诉人们现实的表面与实质有两面性。马里奥-普佐写《教父》的时候，用教父精心编织的关系网告诉人们表面上的社会运动是由暗中的利益纠结推动的。石际没有读过《红楼梦》，《红楼梦》电视剧热播的时候，他只惊羡女演员的美艳，勾心斗角的手段，别的一概忽略了。至于《教父》，石际知道他是一部美国电影，不知道他还是小说，马里奥-普佐更是“未尝闻也”。《教父》的电影石际上小学的时候，用抢同学的两元钱在昏暗、狭小的录像厅里看过。那时两元钱对大人也不是小数目，对孩子就更是“巨额财产”了。但是录像厅里没有人追究小石际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小石际坦然地看完了《教父》，模模糊糊地记住了教父处世的手段——用利益与恐惧编织关系网，将来必有大用。随着石际的长大，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使这一条原则越来越深入石际的脑海，逐渐成为石际的人生信条。对于石际来说这一原则“放之四海而皆准”。但是石际嘴上是不说的，每当他想要表达这个意思的时候，——往往在三、五知己酒后吹牛的时候——他就会这样表达：“别，别看我，念书不多。但是，我社会大学，念到博，博士后了！”

顺时农工贸公司被石际用一元钱收购了。当然，石际要承担顺时农工贸公司的债权债务和人员安置。

刚刚被提升为新县长的原城建局黄局长，在县政府领导班子会议上慷慨陈词：“资产重组是盘活国有资产、集体资产的妙棋。我在美国华尔街考察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每隔5、6年，美国的企业就要来一次大规模的资产重组。产权流通了，经济这盘棋就下活了。顺时农工贸公司原属乡镇企业，在他们乡老石的领导下，也曾经辉煌过。但是这几年不适应市场经济的大潮了。债台高筑，资不抵债，实际上已经破产了。我们以零价格转让给私营企业，看似集体资产流失了，实则不然。私营企业都是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拼杀出来的，深谙经营之道。由他们经管资不抵债的乡镇企业不但可以增加政府的税收，而且可以安置大量下岗员工，何乐而不为？”新县长的目光扫过整个会场。下面的同志啧啧赞叹，潜台词是：“新来的县长不愧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之星’，搞经济就是有‘新思路’！听说未来很可能要升为黄市长呢！”新县长很满意下面的反映，继续深入地谈了下去。……

顺时农工贸公司被石际更名为“万福农工贸集团公司”。新开业那一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省里有名的乐队也被请来助兴。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上露面的笑星也来捧场了。石际心里这个高兴啊，七年前的愤愤不平一朝扬眉吐气是何等快慰！更何况纳入囊中的公司业务遍布全国，他终于可以跳出小县城进军全国的市场了！承担了大量负债？没关系！光公司占地面积就可以作价一个多亿！他不会像他爷爷那么傻，捧着金饭碗要饭！他知道产品经营是小买卖，资本运作才是大生意。他张罗着，和各级领导、新闻媒体的同志寒暄，发自心底的笑意写在脸上。偶然地，他一回头，在外围围观的群众中，发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这双眼睛直视着他，似乎在探询什么。仿佛探照灯划破了漆黑的夜，又仿佛百步穿杨的箭笔直射入了他的心底。他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他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是石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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