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顿了顿，见余珂给出郑重的回应，才舒缓语气，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像讲故事般娓娓道来：
“余珂，你是一位魔术师，在‘欢乐马戏团’上班，早年父母因车祸，意外身亡，由爷爷抚养长大，也是因为受爷爷的影响，你才走上了这条表演道路，同时，在那个时候，你结识了你如今的妻子，沐晴……”
说到这，医生看了眼女子，见她没什么表示，继而道：
“你们在去年领了结婚证，但因为经济原因，至今还未举办婚礼，因此你一直兢兢业业，努力赚钱，加上本就出神入化的魔术本领，日子逐渐好转，可好景不长，就在去年的三月份，因为一次体检，这种生活被打破了……”
“你的妻子沐晴被检查出患有白血病，高额的医疗费逐渐压榨着你们的积蓄，为此，你增加了自己的表演场数，从一天固定一场，变成了一天三场到五场不等，并且全年无休。”
“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你的收入也因此提升了不少，暂且能供妻子治疗，然而，就在昨天下午的一场演出，意外发生了……”
“你在表演一出‘起死回生’的魔术时，道具枪内部出现了磨损，导致火药在枪膛里引爆，你的脑部受到了重创，当时被送往医院的时候，你已经是植物人状态，但幸运的是，你只陷入了一天的昏厥，在今天傍晚就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
医生轻柔的话音萦绕在病房内，一个个对应的记忆片段如喷泉般在大脑中涌现，被余珂缓慢地拼接成链。
过了整整半个时辰，这部分记忆已经整理完毕，如浆糊般的脑袋也随之清晰了许多。
看来这治疗是有效果的……感受着大脑的变化，余珂睁开眼，流露出明显的喜色。
沐晴见此长舒了口气，脸上也多出轻松惬意的笑容。
“你要记好了，刚才你所整理的记忆，包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才是真实的。”主治医生沉声提醒道，“在这里，有你的妻子，有你的工作……你的一切都在这真实的世界里。”
余珂“嗯”了一声，然后又疑惑地问道：
“所以那些古怪的片段都是我的梦？”
“是，但也不是。”医生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复，但紧接着便解释道，“只能说从状态上类似于梦，本质上与梦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我举个例子吧，就比如说，穿越……”
“穿越？”两小年轻一头雾水。
“看过网文小说吗？”医生靠着椅背，嘴角含笑道，“就是写一个主角穿越到异世界，他会继承所附身对象的一切，包括身份和记忆。”
对于网文小说，余珂看得不多，只能根据模糊的印象，试着理解：
“也就是说，我相当于那个主角，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是来自我附身的那个对象，至于那奇怪的场景可以看做是一个异世界？”
“嗯，没错。”
主治医生缓缓颔首，同时对余珂的理解做出一定的纠正，“但网文里是穿越到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你，只是处在自己臆想的世界，在那个幻想世界里，你单独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余珂仔细地听着，忽地又想到一个惊悚的问题，赶忙提出道：
“医生，那我还会不会陷入幻觉中？”
“肯定会，而且我猜下一次幻觉的内容是上一次的延续。”主治医生结合丰富的经验，将答复直接脱口而出。
“什么？！”
听到这话，余珂心中顿时一紧，带有三分局促七分紧张地追问道，“那我该怎么挣脱呢？”
沐晴也有些恐慌地看向医生。
“不！”主治医生摇头否决了余珂的想法，“若陷入幻觉，你要做的不是挣脱，而是遵循！”
“什么？！”余珂被这种新奇的看法给震惊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话。
“都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吧？”
主治医生预料到了患者的不解和排斥，保持着和蔼，耐心解释道：“其实道理是一样的，我们不能想着去‘堵塞’，而是要‘疏导’。”
“代入到这个病症，就是说，要贴合幻觉里的身份，遵循幻觉中的逻辑思维去行事，与此同时，又要保持本我，不能深陷其中。”
“而我们也会在你陷入幻觉时，给你注射一些药剂，帮助你缩短幻觉的长度，这样既不会使你的大脑产生不可逆的损伤，也会有助于你的康复。”
“原来是这样……”
得到了医生专业的解释，余珂稍微安心了些，旋即又捕捉到一个问题，皱眉问道，“不可逆的损伤？难道说幻觉会对大脑造成伤害？”
“是的！这也就是幻觉和梦的区别。”医生微微点头，当即便给予解释，
“在梦里，你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在幻觉中，你的身体感官都是俱全的，会喜会怒会哀，更会痛！”
为了突出最后三个字，他特意用上了重音。
确实……余珂慢慢记起了幻觉中的点滴，正如医生所说，他尝尽了近乎所有真实的感受，现在还历历在目。
边回味着，余珂边无声嘀咕道：
“难怪我被埋在土里，都还能苟延残喘，要是换做现实，不早就窒息而亡，死的不能再死了吗？”
沐晴察觉到余珂的走神，轻轻捏了下他的腰部，并给了一击瞪眼。
余珂对此撇了撇嘴，但还是收敛思绪，认真听起了医嘱。
“……之所以强调痛觉，就是因为这种感觉会对大脑造成伤害。”
“轻微的还好，若是像窒息、中弹之类涉及生命危险的痛感，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严重的话，可能会导致疯癫！”
“当然，最严重的是脑死亡，你们应该能明白，脑死亡意味着什么？而这所对应的幻觉，同样也是死亡！”
听到这，余珂倒吸了一口凉气，惊疑不定道：
“医生，这不过只是幻觉，怎么还会有生命危险？”
“所有的幻觉，都源自你的大脑，你在幻觉中之所以会有感觉，是因为脑部产生幻觉的某个区域向神经中枢传达了相应的信号，那么你设想一下，假若传递的信号是死亡，神经中枢会给出什么反应呢？”主治医生不答反问。
余珂一下恍然，但随之又紧绷起来，额上冷汗直冒。
明明只是精神疾病，怎么听的像癌症一样？
突然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啊！
等等，那照这么说……
我在幻觉中被埋在土里，对应现实，不应该脑死亡了吗？
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思绪纷呈间，忽的感觉手心一阵柔软。
余珂怔了怔，扭头看去，发现沐晴握住了自己的手，试图用她那微弱的力量鼓舞自己。
而医生也恰到好处地开口安慰道：
“不用紧张，想方设法在幻觉中避免生命危险就好了，其余一些小伤小痛没多大影响的。”
余珂点点头，情绪渐渐舒缓。
管他呢！能活着就行，况且自己的“全世界”也还在身边……抛开那没什么必要的疑问，他眼带柔情地看着沐晴。
气氛在两小年轻含情脉脉地对视下，晕染上几分暧昧。
可惜……
这种氛围还没持续多久，便被一声轻咳打破了。
“那个，余先生，点好锚点后，你可以尝试着整理一下幻觉中的记忆，然后简单做个描述，方便我做个记录。”
主治医生顿了顿，沉下声音，加重语气地告诫道：
“务必切记，那都是幻觉，一切都是虚假的，千万不可深陷其中！”
余珂用力地点点头，又深深看了眼沐晴，随后才缓缓阖目。
或许是因为那所谓的“锚点”，亦或是换了一种心态，大脑不再割裂，原本自己十分排斥的那些记忆碎片一块块飘出，不断地被自己消化，与自身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
忽的刮来一阵寒风。
余珂不禁打了个冷颤，皱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呆愣住了。
漆黑瞳孔下，倒映着淡淡的绯色。
昏暗的陋室里，人影依旧……
小说《无序之灾》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