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停摩挲着礼盒边角，已经裂开了，逐渐被摸得表面一层卷皮，脑子迟钝地回忆。

人间四月，鸣水寺桃花灼灼。

鸣水寺建在山中，有数百级青石台阶，两侧不规则的长着桃花树，或茂密或稀疏，遒劲的枝干上绑着零零碎碎的红色祈福带，因清爽的山风而摇曳。

陆竞风两手插兜，无聊地踢着石子，他表哥陆赫明制造偶遇后，抢了他的车，带着瞿蓉远走高飞，留他孤独一个人在这等兄弟来接。

“裴杨，你在通天塔许了什么愿望。”

鸣水寺往上数千级台阶，攀上山顶有一座七百年历史古塔，听说许什么愿只要心诚，都能灵验。

陆竞风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抬眼想看看这年头哪个傻叉还在信这个。

猝然撞上清透一双的眼瞳。

他站在几层台阶上，深棕色的外套簌簌，传统硬朗的面容，眉深目炯，微扬的嘴角含着恣肆笑意，像一棵笔直的树，生命力蓬勃。

陆竞风手紧了紧，那人注意到他，奇怪地瞥了一眼，他一颗心脏骤然加速，呼吸都凝滞了，等裴杨自然挪开目光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居然有一股难以忽略的失落。

陆竞风以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却在频繁梦见这个陌生人后彻底失眠了。

要是从前哪个人敢说他会一见钟情一个男人，他指定翻脸不认人。可偏偏就是稀松平常日子里一瞥，让他念念难忘，甚至想许诺终身。

太荒谬了。

“裴杨，你说说你是什么情况？”陆竞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唇。“……你怎么这么让我稀罕。”

“什么?”

居然没睡着。

陆竞风猛地抽回手，巨大的恐慌感升腾，他又把视线挪回裴杨脸上，焦急地等着最后的审判。

“真难吃。”

前言不搭后语的呓语让陆竞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他又有些遗憾，真想破罐子破摔让裴杨知道自己的歹图。

陆竞风弯下腰，侧躺在抱枕的另一半，用气音在裴杨头顶缓缓道。“乖乖，我真想吃了你。”

想着，低低笑了起来，像一个痴狂的变态，他能够听见裴杨的呼吸声，闭上眼后，这种同床共枕般亲密体验让他血气大涨。

裴杨是被摸醒的。

他一直睡得不安稳，可又实在困睁不开眼睛，总觉得有人在摸他的脸，还以为是真实感十足的鬼压床。

他狠狠拍开对方后，那只手掌依旧死心不改贴了上来。

一睁眼，果然有只手贴着他下颚从下往上摸，像在摸猫，摸得他难受。

“陆竞风?”

男人在头顶小声呼吸着，呼出的气喷在他额头，难怪觉得头皮凉。

“陆竞风，你别装睡。”

还是没人应，头顶那人依旧平缓呼吸着，看来是睡死了。

裴杨坐起身，把凉被盖在陆竞风身上，幽幽道。“我和那么多朋友一起睡过觉，只有你不老实。”

他太困了，扭头进了自己卧室，顺手一推，门被掩上了。

听见扣门声，陆竞风忽的睁开眼，双目清明。

裴杨这种小喽啰是一定得在饭局约定时间提前10分钟到，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让他疑心，是不是另一个队友暴露了。

他清楚有个前辈两三年前就潜伏到这个组织里，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

陈土是跟在文全身后进来的，他左脸有一道刮伤，他们两人表情都很阴沉。

裴杨正奇怪李晓为什么这个点还没来，文全突然开口。“不用等了，人齐了。”

他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像一条正吐着蛇信子的丛林毒蛇。“在座的各位，我文全都把你当兄弟，好心带你们走这条发财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心齐？”

“泰山移。”

文全冷笑一声，松开手，悬在空中的玻璃酒杯在地上破裂，包厢里安静得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被尽量刻意憋住。

“来，李嘉滨。”

裴杨旁边的青年哆哆嗦嗦上前，两条腿抖得像被风吹个不停的细小枝干。“叔…”

文全眼底闪过鄙夷，却伸出手轻轻拍他肩膀。“别紧张，你爸爸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没事，你以后好好跟着我干，同样过好日子。”

“大家都愣着做什么…吃饭，吃饭啊。”

李嘉滨松了口气，正准备迅速闪回座位，眼睛瞥见脸侧的一条鲜红，大股大股的血从脑顶流下来，铺天盖地的疼席卷而来。“啊！”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动作！敢背叛老子！”他放下椅子，猛地一脚踹到李嘉滨胸口，把他踹到墙角站不起来。

哀嚎声让屋内其他人胆战心惊，裴杨下意识望向陈土，那人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全让人把李嘉滨脱出去前，他还在不停叫喊颤抖。“陈土，是他，他才是那个叛徒！”

砰——

陈土放下酒杯，从地上的箱子里拎出一瓶没开封的啤酒，走了过去。

“等等别，文叔你看他，他露出尾巴…啊！”

李嘉滨的脑袋像沾满鲜血的气球，整个人昏了过去，他被人拖走后，屋内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尿骚味。

文全总算露出满意的眼神。“咱们别被坏了心情，换个包厢继续吧。”

一群人浩浩汤汤换到另一个大包，文全落座后，朝裴杨招手，让他坐在右侧距离他一个座位的地方。

文全左侧是陈土，右侧是那天递给他袋子的中年男人。“张耀明是吧？小伙子俊得很啊，来，陪叔喝一杯。”

“小明长得确实不错，和年轻时的我有得一比。当然啊，陈土也长得标志。”

“干爹，别取笑我了。”

文全乐个不停，眼角的细纹也跟着皱成一团。

裴杨目睹了杨震源的小动作，却明白这杯酒是一定得喝的，接过恭敬道。“谢谢杨叔。”

“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后生可畏啊。”文全抿了口白酒，感慨道。

热辣钻进裴杨胃里，他眨了眨眼，见杨震源又递过来第二杯酒，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杨哥，我知道您稀罕耀明，但得雨露均沾啊。”陈土开口制止。

杨震源压下心底的不满，笑着道。“是嘞是嘞，我就是太稀罕这孩子了。都喝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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