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费了好一阵工夫，才把卫生打扫好了，又把洒落在餐桌上的汤菜又回锅热了一遍，再端出来和周鹤迟一起吃了这么一顿不算体面的接风饭。
毕竟买菜花了不少钱，而李琛现在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这也是李琛带周鹤迟回家吃饭而没有去外面下馆子的原因。
这让李琛多少感觉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有些惭愧，不过他把周鹤迟接来自己身边倒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对这件事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他要考虑两人今后的生活，钱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就像之前张玲所说的那样，周鹤迟开学才上初三，以后的生活费、学费什么的，肯定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这顿午饭吃的很沉闷，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虽然彼此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但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有些生疏，就连夹菜的时候都生怕自己的筷子碰到对方的筷子。
李琛心事重重，不止是关于两人今后的生活，还有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周鹤迟则在不断消化着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哥哥的事实，还有到了一个全新又陌生的环境里的不适感。
吃完饭以后，周鹤迟主动洗碗，这让李琛非常高兴。
李琛特别喜欢做饭，且自认为厨艺精湛，他很享受别人吃了自己做的饭之后，对自己交口称赞的感觉；但他超级讨厌洗碗时满手油腻和洗洁精溜滑的感觉，经常会把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饭碗攒到一起洗。
李琛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周鹤迟认真洗碗的背影，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李琛惬意地深吸一口，再微眯着眼吐了出来，又打了一个饱嗝，对周鹤迟说道：“你在家待着，看看书、看看电视，我要出去......嗯，工作。”
李琛的话说的有点心虚且含糊，他嘴里的工作指的是打牌，这是他目前主要的收入来源，毕竟他早早就辍了学，高中都没毕业，也没技术，一份工作又总是干三两个月就没了耐心。
好在他牌技不错，或者说是他太善于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总能通过一个人的细微表情和下意识的肢体动作，猜出对方手里的牌是好是坏，所以他总能赢到钱，至少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不成问题。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可以向周鹤迟炫耀的事，至少绝对不是一件可以让自己成为周鹤迟榜样的事，况且他现在要养周鹤迟，还要供周鹤迟上学，他不再觉得总是靠打牌赢钱就能得过且过了，他不得不为两人的将来打算。
李琛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特别可靠的人，他也没有信心能够成为谁的依靠，周鹤迟的到来让这个早已被他认清的糟糕现实，变得更加糟糕，所以在他对未来的那些规划落实以前，他还是要靠打牌赢钱来维持两人基本的温饱。
其实李琛没有赌瘾，除了赢钱以外，他更喜欢牌桌上的喧闹氛围，被一群碌碌无为的人包围，或者说是淹没，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用别人的平庸掩盖自己的平庸，足以让李琛短暂地忽略自己挫败的人生。
听到李琛离开时的关门声，在厨房里洗碗的周鹤迟，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
陌生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很安静，只是没有一丁点让他感觉熟悉的声音发出——比如母亲病重时的咳嗽声，或者鞋底在地面上艰难拖曳过的摩擦声，让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洗好碗之后，他仰着脑袋靠坐在客厅里的旧沙发上，抱着膝盖，望着头顶已经有些发黄、发霉的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他不想看书，也不想看电视，觉得浑身没力气，无所适从，只能任由时间一点一滴地从自己身边漏过。
之前母亲去世的时候，为了不让那些冷漠的亲戚看自己的笑话，他强撑着不肯流露出一点悲伤和软弱，但现在，他独处在一个足够安全、封闭、隐秘的空间里，就像是身体柔嫩且容易受伤的蜗牛缩回了坚硬的壳，他终于能够卸下所有的防备，任由自己内心的凄凉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他也不是很想哭，就是觉得胸口仿佛破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任何东西都填不满，呼呼地向里灌着冷风，寒意顺着全身上下的每一条血管流窜到四肢百骸，把他的脑子都冻麻了，连思维都无法连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家门突然被人很用力、很急促地拍响了。
周鹤迟惊得整个人一激灵，回过神来之后，他走下沙发，迟疑地趿着拖鞋走到家门前，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有些戒备地问道：“谁？”
“李琛！你个王八蛋！给老娘开门！”门外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喊声，听起来异常恼火。
周鹤迟被门外女人的气势汹汹吓了一跳，有些畏惧地高声回道：“他、他不在！”
“不在？又去打牌了吧？这个死赌鬼，整天就知道打牌！”女人又在门外喊道。
打牌？赌鬼？李琛不是说他去工作了吗？周鹤迟的脑子蒙了一下，回味过来之后，整颗心倏地向下一沉。
那一瞬间，周鹤迟感觉自己的身边一下子全都暗了下去，没有了光，心里推开层层叠叠的失望，像是被黄沙迅速侵蚀了的绿地，化为了一片荒漠，还有一丝被李琛欺骗的愤怒。
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女人的话，或者说想要确认一下，于是扯着嗓子，用明显是在较劲的语气反驳道：“他不是去打牌，他就是去工作了！”
“他有个毛的工作，他都两个月没上班了！”门外的女人声音里掺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顿了一下，女人想到了什么，声音又变得缓和了一些，试探着问道，“你是......他弟弟？”
周鹤迟沉着脸、抿着嘴，还沉浸在被李琛欺骗的失望和愤怒之中，没有回话。
门外，女人轻笑一声，语气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险：“我是你哥的女朋友，张玲，啊......应该说我是你嫂子才对，李琛应该和你说过我吧？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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