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行！我又不重。”
宋沂摇摇头，迎着叶沉书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
“你背我不是跟玩儿一样，比起这个，‘我们在哪里’这件事……才更重要吧？”
“这件事应该是我问你。”
“我也不记得。”
除了昨晚那次……叶沉书没有任何关于这里的记忆，找不出相关破绽。
那个窥视者在尝试挑起他的负面情绪，事实是，效果确实不错。叶沉书感受到了那些同类残余的绝望与痛苦。
但除此之外，他的存在几乎已经和这片场景切割开来，干净到了纤尘不染的地步。
不攻自破。
宋沂揉揉眼睛，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一抹深蓝色身影行走在道路尽头，夕阳自叶沉书身后现出时，漫天的风雪停止，寂静下去的喧闹人声重新出现。
窥视者遭受反噬，被那双眼睛凝视着，它发出短促的一声惨叫后，灰飞烟灭。
这里是青城的边界，质朴而又普通。
傍晚的市集上人群熙熙攘攘，挑担的货郎卖着各式玩具和吃食，盖着荷叶的木桶里是刚打来的井水，糖糕摊上挤着一堆穿着破旧衣服的馋嘴孩童，那热乎乎甜滋滋的味道，足以勾得人肚里馋虫钻出来。
在大部分人蜡黄或是紫红色的脸色里，叶沉书那白皙干净的皮肤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频频引得人回头观望。
宋沂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一路上没吱过声，市集里那么多叫卖东西的小摊都没能把他吵醒，压在肩头上的脸颊闷得通红。
旁人以为他们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情侣，投来艳羡的目光，叶沉书带着人走到角落，把还没醒过来的宋沂仰面放在泥地上。
“你答应过我的。”
叶沉书自言自语着，开始去翻宋沂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的口袋，不觉得这一行为有什么不妥，神情泰然自若。
“哈哈……痒……”
睡着了的宋沂软绵绵地抓住他的手，掌心里汗津津的，眉头却紧紧皱着，衬得白净的脸庞都多了点脆弱无助的易碎感。
推开不得。叶沉书隔着口袋握住那只无意识张开又合起来的手，直到他安静下来。
里面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十来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躺在叶沉书手心里，这应该足够去买点什么，他本想就这样同自己的利益伙伴宋沂分道扬镳。
只不过……
叶沉书半蹲下来，看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宋沂半天，纠结迷茫着，意识里有道极浅的声音引导他，把人从地上扶起来，至少应该把宋沂送到足够安全的地方。
意识想要拒绝。
钱已经拿到了，自己和宋沂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够长了……那条名为“利益”的锁链先前捆着还有点儿道德感的他。
只不过，宋沂既然不是自己的同类，那在别的地方，大概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把人送回去吧。
意识开始挣扎，被压制下去。
叶沉书长袖一伸，将人捞进了怀里。
宋沂垂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胸口上，呼吸轻缓又平稳，行走时，也用一只手安安静静攥着叶沉书的手腕
晃来晃去的也不放。
手掌在慢慢地往下移。
傍晚的市集上人不多，下学了的孩子手里没什么钱，就是爱凑热闹。多数摊贩都收拾收拾回了家，剩下那些卖糖葫芦小零食小玩具的老年人还守在路边，他们慢悠悠晃着蒲扇赶苍蝇和蚊子，叫卖声有气无力。
叶沉书站在一群还没他腰高的孩子里，怀里还抱着个人，简直不要太过于显眼。
“这个姐姐也要买玩具吗？”
“怎么不下来呢？”
几个男孩子大大咧咧问道，边上和他们像是同学的几个女孩撅着嘴，一把就将故意闹事儿的男孩推到了一边去。
“老师教过我们，不可以对陌生人不礼貌！而且，他是短头发，这是哥哥！”
趴在地上沾了一身泥灰的男孩不高兴了，歪着头反驳回来，“女孩子也可以剪头发，你……你不就剪了吗！”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我一会就去跟你妈妈告状！你不尊重别人！”
俩孩子拌起了嘴，打闹起来。
边上的几个孩子看着热闹，劝的劝，笑的笑，身为争吵源头的宋沂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总是这样，您别放在心上……您先看看，看好哪个，小的给您包起来。”
简陋的货架上，挂着的都是些手工做的小玩具和小饰品，造型简单的鲁班锁，融了后又做成各式蔬果样的蜡烛，一捏就会发出怪叫的圆球，还有做灯笼用的纸……
单独放在格子里的一个盒子吸引了叶沉书的注意，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微缩了的小房子，留着用于填字的空白。
“这是上了学的孩子识字用的，之前一直卖不出去……配套的纸笔也有，您要是买下它的话，纸笔就不要钱了。”
“嗯，就这个。”
叶沉书指了指它，问好价钱后就要掏出钞票结账，手心里却多了个湿漉漉的温热手掌，摸索着伸进指缝、交握在一起。
袖口被翻起，露出一截白到看上去有些透明的腕部，那只手转而去握住这里，拇指抵着手腕内侧脉络汇聚的地方。
血液都从那儿传到五指，完成交换。
宋沂多半是醒了。
叶沉书不觉得这有多么暧昧，好像没注意到摊贩揶揄的目光，取了张钞票出来。
“您等一下……”
摊贩看见叶沉书递过来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霎时间神色都有些慌乱，摆着手就是不肯收，眼神止不住往两人身上瞟。
这俩人身上打扮，非富即贵。
“怎么了？”
叶沉书疑惑问道。
“咱们做的都是小生意，这钱太大了……不是不想收，是实在找不开哇。”
“找不开？”
叶沉书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跟着念了一遍，还是执着着要把钱塞给摊贩，秉着一物换一物的想法，接过了那个造型简单的“小房子”，意识里涌起心满意足的欢喜。
却不成想摊贩也不知道是被叶沉书吓到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摇了摇头，钱也不要，推着货架子就急匆匆地要跑。
“这书就送给二位了。”
说罢，人已经跑出了好几米远。
衣袖被扯了扯。
“你刚才笑了。”
宋沂委屈巴巴地抬起头，神情是满溢而出的失落，“拿了我的钱，买了东西，不对我笑，还跟别人笑……”
确实是这个情况。
“这不算是我的，只是觉得很喜欢。”
叶沉书点点头，微弱地反驳了下。
怀里的人不知怎的，又不计较了，接过那个小房子形状的玩具书后，翻来覆去地看。
环在颈上的手热热的。叶沉书抱人抱得紧了些，问道，“那，你喜欢吗？”
若是宋沂喜欢，自己说不准还能有个学习人类写字方式的机会，再好不过了。
叶沉书对“喜欢”的解析，就是感兴趣。
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新鲜感，不论是挑起的眉头还是上扬的唇，好像都在表达着这个意思。
没成想，宋沂却撇了撇嘴。
“我见过更多比这个好的……你也太没眼光了，下次要买的话，至少也得是去大一点儿的商场里头……”
“好。”
不等宋沂说完，叶沉书已出声打断。
他的猜测好像失误了。
“这么凶干什么……”
宋沂会错了意，小声嘀咕着。
叶沉书记得当初送宋沂回家的路，而怀里的少年始终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便也就这样走了一路，一路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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