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曲全文小说

宋夫人对于宋封禹的婚事始终都是沉默态度，冷清的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看不出，就好像压根没有这门婚事似的。

宋宁妤自那日阿兄离开后，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却提不起心情做点什么，早上就蹲在小厨房里看伙计杀鱼。

小厨子和他的帮伙也习惯了行事任性的三姑娘，就随她去，甚至宋宁妤问杀鱼的步骤时，还给她详解一二。

宋宁妤想起那日哥哥衣衫下的甲胄，想起他身后安六拿的红缨枪，又看看那条在木盆里睁着白目，已经死透的鱼，忽的来了一句：“跟要杀人一样。”

小厨子手里的刀差点就掉下来砍脚上，他不确定得回头：“三小姐，莫说笑了，做个鱼哪能跟杀人一样啊。”

宋宁妤撇撇嘴：“没说你……算了，今个不想吃鱼。”

“哦，啊？”小厨子摸不着头脑得看着手上处理着的鱼，有些局促：“可…可小姐您前个日子还说上次的鲈鱼做的不错，说还想吃呢……”小厨子越说声音越小，这祖宗的脾气也是够百变的，一天一个主意。

“是吗…那今天就…”

“三丫头！这么挑嘴可不行，只有什么都吃点才好长身体。”还没等宋宁妤说完话，一个细细尖尖的声音从屋外飘进来。

宋宁妤挑起本来耷拉在那的眉眼，真是躺床上久了，脑子也锈了，都快忘了家里还有个不省油的灯。

“我要没搞错，这是我院里的小厨房吧，怎么，姨娘屋里穷的连口吃食都没有，非要来我这蹭一口？”宋宁妤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付姨娘，她只好奇采橘躲哪偷懒去了，也不拦着一些个随随便便的人来她院里，想着就站起身来。

刚站起来，就对上了一双单纯明亮的眼睛。

付姨娘被呛了一下虽有点生气，但还是忍下了，接着就把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宋还遥扯出来拉到了面前：“还不是遥儿这孩子说想姐姐了。”

宋宁妤看着半大的小孩，慢慢俯下身，仔细的盯着他的眉眼，想要找出些什么，但又害怕甚至生气会发现一些相似的模样。

宋还遥有些胆小害怕，被紧紧盯着，不住得挣扎着往母亲身后躲。

正是此时，采橘拿了个红木雕花样式的小食盒子进来，嘴里好不高兴的嚷嚷：“姑娘，刚我被申嬷嬷叫去拿了点桃花酥，姑娘最喜欢这口甜的了。”

采橘还没跨进门槛就看见了付姨娘和六公子，于是立马噤声，快步挪到宋宁妤身旁，低垂个脑袋又不停的瞟宋宁妤的脸色。天爷嘞，这付姨娘真会趁我不在溜进来给姑娘找不痛快，可是六公子你又跟着你娘凑什么热闹！

宋宁妤看了会儿，忽然回头从点心盒子里拿出一块桃花酥递给宋还遥。三岁大点的小孩怯生生的看着那块酥饼，转头扑进了付姨娘的怀里。

付姨娘抱着开始放声啼哭的幼子，尴尬得大声说：“遥儿！你这是做什么，姐姐这是疼你呢，不是你说想姐姐的嘛，哭什么！”

宋宁妤觉得那声“遥儿”分外刺耳，看着瑟缩委屈的小孩，讽刺得笑道：“呵，下次来我这蹭饭就别拖家带口的了，我这凑不齐多余的筷子。”

说着抬脚走出了小厨房，宋宁妤将那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香甜中夹着几分甘苦的味道提醒着宋宁妤，宋真姚的祭日快到了。

宋宁妤想起刚刚六弟哭泣的样子，对着身后的采橘说道：“下人们有悄悄得说宋还遥长得像二哥哥，说他同二哥哥小时候一样俊朗可爱，名字还是‘还遥’，就像二哥哥回来了一样。可是我的二哥哥他爱吃桃花酥，他看见我会笑的特别温柔，我刚刚看了很久……”

采橘听着小姐又忆二公子的话，只觉得小姐很可怜，很难过，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刚从怀里掏出巾帕，就听见那句——

“像个屁。”

采橘错愕了，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了嘴，将帕子塞回了怀里。

宋宁妤举起她沾着饼屑子的五根手指，一根根数着：“湖边亭子负责洒扫的两个粗使婆子说过，那日给王、陆两位大人端茶送水的两个家丁也嚼舌根呢，被我听个正着，还有绕着老六转的那个奶婆子。嗯，正好五个，各赏五十个嘴巴。”说完，欣赏的看着这做出判决的五根葱段小指。

采橘应声说“诺”，帮宋宁妤拍掉手上的饼屑子，跟着她走在晴空下。

宋宁妤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猛吸一口空气，道：“憋着也是憋着，收拾收拾，等会儿散心去。”

再看小厨房里，付姨娘看着哭泣的幼子只恨不争气。算着日子原先短命的二公子的祭日就要到了，也多亏了那个嘴碎的奶娘，总说小公子长得同二公子像，本来她还生气，她的小儿子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长得像的，但那奶娘这说一嘴，那说一嘴引得一众下人纷纷都说像，她正好气气那个久病的夫人，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骄横上了天的三丫头，就是她惹得她的祈沅夜晚哭泣。

可是这个小儿真是不给为娘的争气，见着宋宁妤就哭。付姨娘愤愤得拉扯着宋还遥往回走，只觉得可惜了没把那个久病的给气死，好给她挪位。

小厨子和他的帮伙看着小厨房忽的挤满了人，又忽的全散了，只觉得主子家一个好伺候的都没有。小厨子看着木盆里的鱼，苦闷得皱起了脸——

所以三姑娘今儿到底还吃不吃鱼了。

阳光好得很，照得宋宁妤鼻尖痒痒的。宋宁妤临走前召回了在申嬷嬷那帮手的采萍，嘱托了五十个嘴巴的事情，换了常服领着采橘就上街去了。

宋宁妤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街上了，倒是采橘熟络的很。她跟着采橘穿梭在人流里，透过纱帽，她看着繁华又陌生的街道，觉得自己也该多出来走动些。

她停留在卖饴糖的小摊子前，要了两颗饴糖尝尝。

采橘不识时务得打趣道：“小姐上次吃糖可是把两颗牙齿都粘下来了。”

宋宁妤想起小时铜花镜里上下各缺了一颗牙的丑相，就嬉笑着去捉采橘，说道：“你再说！还不是你买的糖太过沾牙，我不过是在换牙罢了。”

采橘晃着她圆圆的憨态可掬的小脸，说道：“是是是，小姐这次要是再磕掉一颗牙，可就长不回来了。”

“采橘！让你咒我！”宋宁妤嬉笑着追打采橘，采橘慢悠悠得向前逃跑，还不忘回头看看小姐，免得她踩了裙摆，摔个满脸。

纱帽的帘子被风轻轻吹起，露出宋宁妤好看的眉眼，宋宁妤忙停下整理了一下纱帽，却被茶楼传来的炒茶香所吸引。

“好香啊……禄春茶楼…”宋宁妤吸了一口空气中飘来的茶香，驻足在茶楼前，想着也无事可干，不妨先去喝个茶。

采橘陪着小姐走进茶楼，踏进去的瞬间就愣住了，纵使是在柱国将军府也不见这般“砸钱”的陈设，都城里还没见过哪家铺子连给客人坐的桌椅矮凳都是用降香黄檀木做的，大手笔啊。

采橘环视了一圈，小小茶楼，小到桌椅板凳，大到装饰挂画无不映射出这座茶楼主人的壕气。“啧啧啧啧，小姐，我感觉咱喝不起。”采橘笃定的摇了摇头。

宋宁妤掀起纱帽的一角，上下环顾了一圈：“你就不好奇这座茶楼是谁的？”

采橘撇嘴：“知道了也没用，又不是我有钱，我一个月的例银怕都不够喝上一小壶茶的。”

“喝得的，喝得的。”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老者，笑呵呵得回答刚刚采橘的话，吓了采橘一大跳。采橘心想，这老头哪冒出来的，我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

老者两鬓斑白，颤颤巍巍得捋了把自己的小山羊胡子，道：“老朽是这间茶楼的掌柜，二位要来点什么吗？”

采橘还在狐疑得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板娇小的老者，就听见宋宁妤说道：“把你家卖的最好的拿来，我尝尝。”

老者笑眯眯得应到：“那还请二位上房雅座静候片刻。”

宋宁妤微微颔首，跟着引路的店小二走上楼梯。采橘贴在小姐身后，低声道：“小姐，那老头奇怪的很，我刚连他脚步声都没听到。”

宋宁妤隐在帽纱下的眼睛自上楼后就一直再观察，那些在屏风后若隐若现的几对人似乎就是些王都里有头面些的人家的公子，从他们身边站着的几个侍卫的配饰就能看出来。但是厢房里的，就看不见了。

小小茶楼，布置得倒是隐蔽。

大致的扫了一眼，宋宁妤被领到了一处厢房，店小二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宁妤走进厢房，店小二呈了点心盒子上来，便恭敬得关上了门。

屏风隔开的雅间里，有个少年自宋宁妤上楼时就紧盯着她，见宋宁妤坐进了厢房，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跟别人赌钱，盯着厢房的位置慢慢得站了起来。

“唉陆兄，到你了，你是投还是不投。”对面一穿黄色绣流云图案衣衫的男子摇着自己手里的骰子嚷嚷道。

陆照峰打死也没想到会在茶楼里遇见宋宁妤，虽然她戴了纱帽，但她身边那个看着呆傻的婢子他是不会认错的，虽打扮的像个男人，但上次易家宴上，他早就记住了她身边两个婢子的样貌。他激动的手都在颤抖，自他退了易家的亲后，他总想找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她虽未见过他，但他想告诉宋宁妤，那日宴上惊鸿一撇，他是多么得心驰神动，他从未如此。他听说她病了的时候，心焦得饭也吃不下，他总想见她，却找不到机会，天见其心诚，却是在这碰巧的遇见了。

陆照峰拍了拍对面已经把骰子扔了，摆出一副无聊样子的男子：“江景公子，你看我模样如何？”

江景向后微微侧了侧身：“我无断袖之癖。”

陆照峰也不管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自顾自的说：“我心悦她已久，却始终不得一见，今日，当真是…天助我也！”于是整理了衣衫，耸耸肩就朝厢门走去。

江景慵懒得靠在整个黄花梨圈椅里，斜斜得睨了一眼陆照峰靠近的那个厢房。他与陆照峰相识不久，但总是听他提及柱国将军家的三女儿，刚刚上楼那个戴纱帽的应该就是宋林之女，宋封禹之妹吧。

江景想到宋家，直起身子，饶有兴趣得思索着。那宋封禹生的高大健壮，怎么妹妹的身形这般小巧，听说王都有不少人想娶这位宋家大小姐，就那小身板？

陆照峰一步步得走近厢房，嘴里已经开始念念有词起来：“宋宋宋宋三姑娘……吾心悦汝已久……哎呀，不行……”

厢房里，采橘早就注意到了一个慢吞吞朝这靠近的脚步声，一步一顿的，不像刺客。采橘松了握住藏在衣衫下的短刀的手，转身啪得一下打开了门。

宋宁妤早摘下了纱帽，抓了把瓜蒌子津津有味得磕着，看见采橘机警得竖起了耳朵，她也很是淡定，采橘的功夫是数一数二的，她放心的很，而且虽说宋家这些年给皇帝当刀使，有不少人都想买宋家几条命，但哪个疯子敢光天化日来取她性命，八成刚刚上楼时被哪个眼尖的世家弟子认出来了，来打招呼呢。

采橘大喝一声：“大胆，青天白日鬼鬼祟祟，再冲撞了我家主人。”

陆照峰刚行至门前就被忽然开门的采橘戳破，吓了一跳，却将目光灼灼得投在宋宁妤身上，嘴唇哆哆嗦嗦的，刚刚脑子里想的话现下一句都说不出来。

采橘看见眼前的男子目光直接略过了她，紧紧的盯着小姐，顿时明白，就是个放浪的登徒子！于是一掌将其打出。

“你放肆！竟敢盯着我家小姐看。”采橘揪起男人的衣领就要给其一拳。

“宋三姑娘，我乃陆氏照峰，吾倾慕汝已久！”陆照峰被一掌拍远，眼瞅着一拳就要打在他那还算俊秀的脸上，立马大喊道。

二楼雅间同屏风隔开的敞间里坐的尽是有些家底子的士族子弟，本来只当是一场闹剧，没在意，听那小子大喊一声“宋三姑娘”，便纷纷抬头看向雅间。

都城里姓宋的，只有一家，行三的正是柱国将军同顺阳长公主之女。都说宋家嫡女同长公主长得像，长公主当年已是国色，大家都想看看她宋宁妤长什么样，可她甚少出席各种宴席，她在的席面，大都男女各开一处，那些见不到的男子回去听到自家姊妹说她如何丑或如何美，就更加的好奇。

采橘感受到四面投来的窥探的目光，恨不得抽死面前的登徒子。此次出来本就是小姐随性而至，老爷不在并不知，门房的两个小厮小姐特别嘱咐不用跟家里通传，不喜欢人多跟着，便没带其他侍卫，若是这堆人里混了仇家，动起手来，万一人多，只怕没有胜算。

宋宁妤本来还想着这家茶楼瓜蒌子挺香，等会儿带两把回府里磕，就听到陆照峰报了她的家门，又看着采橘像只炸了毛的大猫一样四处环顾，她抓起纱帽，唉，茶也没喝到，就该打道回府了。

宋宁妤正对面的包厢里，洪泽合上了门缝，转过身，对着景成业道：“是三姑娘。”

景成业在这个茶楼盘下这个厢房已经数月，这里位置极好，几个家族来往必经之路就在眼下。景成业看着街上如往常一样川行的人流，纳罕得摸了摸下巴：“小宁妤怕是自己跑出来的吧，宋林老狐狸也不看着点他的宝贝女儿，往常那些混在人群里的侍卫今儿一个都没有呢，怪不得她来了，我都没发现。”

洪泽低着头，主人的意思并不是他所能揣摩的，于是躬身问道：“主子，你可要去见一见宋姑娘。”

景成业笑得有些不太寻常：“当然得见，不然今天大街上就会多两个尸体。”

这边茶楼掌柜听见楼上的动静，笑嘻嘻得过来赔罪，老头双手作揖，道：“实是不知竟是宋家三小姐，照顾不周，照顾不周。”

黑暗处，几双盯着宋宁妤的眼睛互相交换了眼神，默默系上遮面的黑巾帕。

江景静坐良久，目光落在从厢房走出的女子身上。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身旁的侍卫也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兵器上。

采橘的双耳自小就被宋家调教的格外灵敏，她自然也听见了兵器出鞘的声音，她低声道：“姑娘快走！”，话落的瞬间，暗处两只冷箭放出，采橘抽出暗藏的短刀，利落的击落。

雅间里的几家子弟，叫喊声一片，看见冷箭飞出的时候立马就被自家侍卫护住。屏风被踹倒，黑暗里放冷箭的家伙终于出现，冷冷的剑身上映照出烛火的光亮，像条银蛇一样直指宋宁妤。

茶楼掌柜被忽然的转变吓得一下子卧倒在宋宁妤面前，正好挡住宋宁妤下楼的道路。

采橘这边短刀使得快到看不清招式，挡下银剑的时刻，刺客的脖子也多了一道血印子。黑暗中快速转移的脚步让采橘判断出不止一人，回身想要护住小姐，却见老头跪卧挡住小姐的瞬间，另一柄冷刀已经冲着小姐砍去。

宋宁妤只是犹豫了一秒，就感觉到了头顶处的寒意，眼睛也已瞥到兵器闪烁的冷光，而采橘刚解决掉一个，根本来不及回护。

宋宁妤看着那把袭来的冷刀，身体甚至都没做出反应，脑中却闪过了母亲父亲同大哥的样子。

就在她认为自己就要死定的时候，洪泽从对面包厢冲出，踩着二楼栏杆一跃而起，刀光剑影中，有利器砍断骨骼的声音，一颗人头应声落地，温热的血液溅在厢房门扉上，晕出一片印子。

洪泽立定，将剑上的血一甩，收刀入鞘，躬身迎出了从房中走来的景成业。

宋宁妤僵硬在原地，但很快恢复了清醒，杀人算什么，她明明小时候就见过更血腥残忍的场面了，她顺着落下的血迹去看那颗人头，却被一把白色的扇子遮住了眼睛。

一个白衣华服的男子挡在她眼前，耳边想起了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阿妤。”

宋宁妤吃惊得抬头，她惊讶的样子落在景成业眼中，和印象中的那个奶团子重合在一起。宋宁妤看着貌若星宇的男子，试探着喊到：“业哥哥？”

景成业心里痒痒的：“嗯，是我。”

“可你不是出去游历去了……”

“几天前回来了。”

景成业看着初长成的宋宁妤，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欢喜，小时候圆圆嫩嫩的奶团子长大了许多，现在褪了稚气，变得清冷秀丽了。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温柔明亮，似乎她眼里映射的所有人都能同她那样美好。

看见景成业，宋宁妤放心了很多，她摘下纱帽递给在细细查看她是否伤到的采橘，转头要去看地上的两个死人。景成业挡住她：“别看，再吓着你。”

宋宁妤笑笑：“没事。”轻轻推开了景成业。景成业被轻轻推开，微不可见得抿了在嘴唇，竟有些失落。

宋宁妤半蹲在地上，扯下了那颗人头脸上的面布，采橘也扯下另一人的面罩，宋宁妤细细辨别了一会儿：“这人我见过，毅王的旧部。”

舅舅称帝后为铲除所有的威胁，宋家替他杀了很多人，包括暗中帮助成王的五王景毅。上下几十口人，包括他的妻女，一个没留。这下看来，这两个旧部，却是逃出来了，今天还被她误打误撞碰到了。

宋家美其名曰柱国功臣，其实说是皇帝的侩子手也不算错。宋宁妤将那块布重新盖在那人脸上，沉默着站起身。冤有头债有主，她是宋家子，到底，也怪不得别人想杀她。

景成业察觉她眼底的悲戚，道：“我送你回去。”

“嗯”

采橘重新将纱帽递给小姐，景成业接过，小心得替她撩拨过发丝，轻轻戴上。

“多谢。”

宋宁妤抬手扶了扶帽沿。双手触碰的瞬间，景成业修长的手指瑟缩了一下，但还是不着痕迹得帮她将帽纱捋下，遮住了宋宁妤的面容。

转身扶宋宁妤下去的瞬间，示意洪泽将这里打扫干净，又瞥见暗角处瑟瑟发抖，吓坏了的陆照峰，露出轻蔑的眼神。

江景看着飘起的帽纱消失在楼梯处，双手忍不住得颤栗，那个男子，还有那张脸。陆照峰那个蠢才今天给他看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他还以为那个瘦弱得像只小鸡一样的丫头会嚎啕大哭，结果竟然面无表情得去扯死人脸上的帕巾。有趣有趣，倒像是宋封禹的妹妹。他想起了那晚宋封禹像个杀神一样骑马立在路中，红缨枪上的血顺着枪杆滴在路上。

那个从地上哆哆嗦嗦爬起的掌柜胆战心惊的绕过地上一摊血迹，陪着笑脸将二楼几位同样吓得不轻的好声好气请走后，蹒跚着来到暗处江景面前。

“客人受惊了，若是还想喝茶，老朽愿献出店内珍藏。”

江景玩味一笑“好啊。”，转而撇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陆照峰“陆兄可一起啊？”

陆照峰已然吓疯了，从小到大他连杀鸡都没见过，更别提人头落地的样子了。

江景不再搭理陆照峰，跟着老者去到楼下。

老者领着江景穿过炒茶房，进到储茶室，本以为无了再进的道路，却不想老者推开墙边的柜子，竟暗藏天地。

江景神色淡淡，看着忽现于眼前的居室，踱步进去，很自觉的坐在书案前。

老者合上柜子，不急不缓的给座上的人做了个揖，一改刚刚胆小的样子，谄媚道：“殿下，老朽演的如何。”

江景翘起一只脚，将手搁在膝上，手上把玩着一只精巧的袖箭，他知道那个侍女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挡不住背后第三只冷箭，于是在第三只冷箭出鞘的瞬间截住了。至于为什么截住，这个嘛，大概是想看看把他狄族逼退百里的宋林的女儿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别的，要是没什么新奇的，第三只冷箭就会被他放出。那个侍女要护不住她主子也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反正宋家人越少越好。

老者看堂上的人不说话，也不敢抬头，只默默候着。

江景看了一眼老者，将手上那只袖箭扔在老者面前，冷冷道：“钓翁，再私自揣测我的意思，你就不会站在这了。”

钓翁头上的汗渗了出来，连忙跪下：“是。”前些日子，他东狄的几位能士被宋封禹半路截杀，他以为殿下会杀了宋封禹的妹妹以泄愤，所以在那瞬间挡了她的生路还叫暗处的手下放了冷箭，没想到被殿下截下了。

江景道：“你退下吧。”

“是。”

…………

江景看着退下的钓翁，对一旁的吾潼道：“那日，可有人活下来。”

吾潼道：“无，全都是一击毙命。”

江景闻言，想起月色下浴血的宋封禹，今日宋宁妤白皙的面庞，还有她身旁那个男人，止不住得笑起来，笑得原来越大声，愈发得癫狂，怪不得，那般被保护得纯洁姣好的面容是个男人都会生出想要拥有的心思，那个陆照峰虽蠢，眼睛倒是不瞎。也不怪成王世子在此处隐蔽许久，却此时急吼吼得跳出来，深怕别人伤着她，成王怕是自己都看不出这个儿子的心思吧。

江景慢慢捏紧了拳头，那个男人，藏的很好，他自称是云游的诗人，王都的盛景正适合他创作，包了数月的场子说是寻些写诗的灵感。查他的底子却是和他说得一样，直到几日前长蘅郡主出入此处，他也只说是承公主之托为其画像。他想起后来业世子托跑堂的送至成王府上的郡主像，他们竟是一点也没怀疑过。

成王，你可知你儿子已回到都城，你又可知他心在在盘算些什么。

江景提笔写了几字，将其交给吾潼：“送去给成王。”

“是。”吾潼将纸条揣入怀中，迅速退下。

江景将身子靠在软垫上，无妨，至少，今日还是有点收获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宋宁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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