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桔梗花

晚饭结束，颜烟安顿好两位老人家，回到房间，看着手里的手机思绪许久，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但又怕失望。窗外一连串的脚步声拉回了颜烟的意识，出去玩的住客回民宿休息了。她点开头像是一串佛珠的微信，上次的聊天时间还是一年前，她快速打了几个字。

“舟，你也在禾沐小筑？”

蓝舟回到房间，拉上窗帘，睡了一觉，刚醒，泡了一泡古树茶，开水冲进茶碗，茶底的茶叶翻腾而起，茶水黄里透亮，热气和茶香四溢，他抿了一口，眉间舒缓。桌上的手机亮了，显示有信息进入，他看了一眼，回了一个字：“嗯”。如果他仔细看这句话，他肯定不会忽略那一个“也”字，也许是他潜意识里就已经默认了他和她们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

“出来聊聊？”

“？”

“我们也来了香丽镇，就住在禾沐小筑”

“不必了，我明天就走”

“她没来，他们很想你”

看完信息的蓝舟和发完信息的颜烟一样，静静的，一个在等待着回复，一个在赶走作乱的情绪。

“院子里见”

颜烟找了件厚外套披上，先到院子里，荡着秋千，任风吹拂脸颊，院子里唯一一盏灯，努力把它的光亮照耀每一处黑暗，包括人心里那一个极力掩藏的地方。

脚步声趋近，颜烟没回头，知道是他，眼里蓄满了泪水。

“舟，真没想到，你也来了，晚饭桌上提到你的时候，我还难以置信”颜烟试图压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蓝舟沉默的坐到颜烟旁边，没看她，眼睛看着远处深不见底的黑，一年多没见，刚刚下来的时候看到她的背影，她瘦了很多。

“她情况越来越不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遇到人就跟人家讲她和父亲以前如何相爱的事”

“疗养院的医生、护士、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几乎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又可悲又心疼”

“执着了一辈子，还没放下”

“一直守着一潭死水般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呢？”

“以前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理解你，现在理解了”

“舟，我离婚了，就在几个月前”

“嗯，我知道，我碰到黄江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颜烟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她知道，她还没放下，她还在痛苦的挣扎着。

蓝舟想抽烟，摸摸裤兜，那里空空如也，烟和打火机被他扔到桌子上了，他作罢，往后仰靠，闭目，他在等，等颜烟彻底释放情绪，她最近一定压抑了很久，现在的她不需要安慰，她需要发泄。

哭过一场的颜烟，重新拾起笑容，蓝舟抽起她兜里的纸巾，擦了擦她脸上还残留的泪滴，她的眼睛隐现红血丝，不痛，是悲伤的留下的印记。

蓝舟和颜烟并排一起顺着河边的小路散步，路两旁的牛筋草绿油油的，嫩绿色的穗芽探出头摇曳，两人聊了很多，但更多的时间是颜烟在讲，蓝舟在听。

第二天一早，蓝舟敲了敲两位老人家的房门，是老奶奶开的门，老人家一阵惊喜随即眼里水汪汪的，哽咽着说不出话，把门开的幅度大一点，抱住蓝舟，蓝舟看着胸前的老人，头发稀疏，白发远远多于黑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颜，颜生，你看谁来了”

里头走出一个穿着线衣线裤的老头，脸上全是岁月留下的皱纹，相比他的老婆子，他淡定很多。

“进来坐”留下一句话，转身回去。

老奶奶拉着蓝舟的手，从门口到房间里，一直没放开。

“老婆子，把药吃了”老头递来一杯水，手心里躺着几颗白色的药丸，电视柜上的烧水壶的壶嘴流出的热气缓缓上升后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了，黑色布袋里的药盒依稀可见，岁月对老年人比对年轻人还无情，身心都无力与岁月抗衡。

老头子在蓝舟和老奶奶的对面坐下，老奶奶就着水咽下药丸，蓝舟接过水杯，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她两个孩子，就你最像她，也是一样的倔”

“这么多年，我们想去看你，她不让”

“我们偷偷去看你，你躲着不见”

“无法了”老头叹了长长的气，似乎要把这几年积存下来的无奈叹出去。蓝舟的手背上一滴一滴的温热，烧的他心头难受。

“她还是记挂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那年你和你父亲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你爷爷奶奶到处找你都没找到，打了电话给我们，我们急急忙忙订票出门，她从房间里冲出来，问出什么事了？起初，我们俩还遮遮掩掩，你们俩冰火两重天互不相容，怕她不让我们过去，她非要问清楚，我就破罐子破摔了，告诉她实情，她转身回了房间，出来时，手上搭了一件外套，拖鞋换了，跟着我们一起去了S市，是她先找到你的，找到你的那天，她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只是她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去见你”

“你当时，知道她去了吗？”老头疑问。

“当时不确定，现在确定了”蓝舟随着老头的话语，回想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三人在房间里推心置腹的讲着心里话，七年了，他们从来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一看时间，四小时过去了。

白焕昨晚太晚睡，导致早上睡过头了，她刚关上房门，就看到蓝舟从两位老人家的房里出来，眼眶微红，两位老人家和白焕同住一楼，隔着几间房间，已经早早挂上天空的太阳，发出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昨晚丢掉的疑惑，又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他和她们一家是什么关系呢？

早饭是龙奶奶做的，都是一些本地的家常小菜，很有家的味道，除了小姑姑一家，人齐了，蓝舟挨着两位老人家坐，颜烟在蓝舟的旁边，白焕夹在龙奶奶和老爷爷的中间。老爷爷给蓝舟夹菜，让他多吃点，又夹了一筷给白焕，他看着小女孩，小小的很是可爱。

“小姑娘，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白焕对着自己昨晚涂药的手臂拍了一张，正把它发给姑姑，让姑姑放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听到老爷爷的话，开心起来，收起手机，佯装生气，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爷爷，我二十多了，不长身体，长肥肉了”

老爷爷和桌上的人都被逗笑了，少了安南这个活宝，还有白焕这个活宝，他们俩是半斤和八两，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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