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昱休走

督学郑老爷操办的场面可真不小，郑家宾朋和文家故旧满屋满院子都是，大家都满脸喜色互相致意。

房间里放着一张彩绘雕花大床，床上摆放一面锃亮的葵花铜镜；华丽的大床上铺着锦缎被褥，四周挂满了彩色的帷幔。

文雪花穿着漂亮的红色礼服，头戴花冠，面对铜镜肃然站立。

婉瑜姐姐递给她一把金质梳子，雪花轻轻梳理着自己的满头乌亮秀发——她有点紧张也有些自豪。

梳首完毕，文雪花向家人和亲友们鞠躬致谢。

就在雪花给亲朋家人施礼之际婉瑜猛然抬头，看见门口有一个书生模样打扮、面容似乎有些俊朗的男人，晃着脑袋正眼巴巴、色眯眯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撞，那人便一闪即逝......

笄礼宴席开始了，热闹和嘈杂的场面使婉瑜小姐很不适。 她简单地用了餐，就准备唤香莲家去。

这时，文雪花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搂着姐姐的肩膀，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

“姐，咱到郑府花园里透透气。”

“姐姐要回了。”婉瑜面无表情。

“姐，今儿这日子你不陪我？过了这个村，妹妹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说罢，雪花一脸苦逼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雪花并没有坏心眼，况且婉瑜也只有这么一个堂妹，算是她最近的亲人了。

婉瑜、雪花两姐妹后边跟着香莲，三人顺着后花园的石子小路向花园深处缓步赏景。

她们绕过池塘边来到假山旁，循声看见不远处井架附近的柳树下有一位气质儒雅、身材颀长，头上扎着四方平定巾的年轻人。

那人手捧书卷，面朝西方朗声读道：“涉江玩秋水，爱此江蕖鲜。”

他那抑扬顿挫的语调配着悦耳脆甜的声音，简直令人陶醉！

文雪花小姐见到这般俊俏模样和文雅情景，激动得手捂嘴巴，双目溜圆——谁家公子如此飘逸如神！

那位读书的公子似有感悟，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子——面皮红白、双目流盼。

文雪花已经跟书生对上了眼，她的心怦怦直跳。

婉瑜瞄眼一看，这位正是笄礼上那个探头探脑的鬼祟男人。

她顿时感觉到那人的做作之态：红白脸皮极像冬瓜皮上的霜；饥渴的眼神里满含着攫取的神色。

当文雪花正欲摆手示意之时，婉瑜转头对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

转身之际，走在后边的香莲不经意地看见那个读诗公子正仰头向柳枝上猛吐一口浓痰——隋珠弹雀弹无虚发啊！

主仆三人摇晃着身子绕进角门。

刚走进门，婉瑜抬眼望见庭院正中站立一位身长八尺有余、肩宽背厚、佩挂长剑的英武青年，格外显眼。

细看这位公子宽衣窄袖、披散长发，浑身散发的豪爽侠气直击婉瑜小姐的芳心——铁塔般威武，仗剑四方的胆气使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力量！

婉瑜心头一震，竟有如此天人！

眼前这英武少年，竟然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少年目不它视也不与外人搭话，只同身边小厮轻声交谈。

婉瑜心想：有此天人相伴，鬼魅魍魉定会一扫而光。她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流环绕腰肢。

随即，小姐的心跳动起来——她羞愧自己竟然走了神。

忽然记起，昨晚翻阅的《太白甄抄》里面有一幅类似铁塔天王的人物插图。

这年轻英雄到底是谁？

他就是，来自襄阳府的侯文呈侯公子——当朝监察御史侯懿之子。

今日，侯公子表面是不期而遇父亲同年郑督学的家宴，其实暗里却是受父亲之命密访查案。

婉瑜正思绪迟疑，香莲急急地拉了拉她的裙摆，示意后方有人。

不用回头，文婉瑜已经意识到身后有一双贪婪直视的眼睛。

告别雪花，主仆二人快步走出垂花大门，登上魏管家早已备好的文府马车。

放下帟幕，回转家门。

......

夜幕降临，司马昱家的膳厅里灯光摇曳。

及笄礼上探头探脑的司马昱，此时正跟身旁的魏管家碰杯：“德全兄，这场酒宴办的值了，今儿兄弟我可算把美人看得真真地。嗨，就是不知道我中午饿了一顿扮的斯文相咋样呢？”

“......”

“大哥，我这腿还瘸着呢。我靠，文老爷子是不是练过，咋球恁准恁狠哩。”

坐在下手的那个打手不识时务地邀功插话。

“别抱屈了，多喝点活活血。”司马昱一边安抚，一边朝门外喊道：

“画饼——”

一个十几岁的小厮恭身进门道：

“爷！”

“去我书房里，把文老二送来的那幅画拿来。”

接过画轴，魏管家展开仔细琢磨。

画面上：远山苍翠，落日殷红，山前一带绿水逝向远方，几棵芭蕉影影绰绰。

“魏兄，看看这画是不是啥主贵东西？文老二想拿这个抵他那赌债。”

魏管家并不接话，审视良久。

然后他把目光落在左下角的一行行草落款上——

光天殊日丽水远。

魏管家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这行落款。

司马昱低头细看，迷茫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司马昱来本就是一个钻营之徒，早年也曾读过几天私塾，所以粗通一些文墨，思想之后略解个中意味。

坐在下手那个多嘴多舌的打手，为报一砖之仇，却说出了令司马昱动心思的话：

“文老爷子已经复职了，要是不把这个拦路石搬掉，你就别想抱来美人。”

司马昱思索片刻，示意他把门关上。然后压低声音说：“魏哥，这落款确实大有文章。”

他把声音压到更低，低到只能听见哈气的声音却听不清他说话的内容——这就是陷害别人，不可告人的阴谋。

“你看，”随着气息，他从嗓子眼里哈出这两个字。

“这‘光天’二字，岂不是影射太祖爷曾经当过光头和尚?”他眼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得意。

“再看看这‘殊’字更不得了了，这明明是在辱骂朱姓为非作歹嘛！”

“天啊！”一圈人齐刷刷把头伸向那幅画，低声惊呼道：

“这岂不是妥妥的死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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