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苦难向春山

过年后，我在奶奶家待了段时间。
每天除了喂喂鸡鸭，种种粮食，就是和林薇煲电话粥讲自己的近况。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一直劝我别丧气，高考总没问题。
“我先过去，大不了就等你几个月呗，到时候淮南见。”
我点头说“好”，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丝苦笑。
毕竟母亲的神通广大不光只体现在爱上，我无法预知将来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
另外还有就是，过冬之后，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担心她没剩多少的时间。
一瞬间，那个遥远地逃跑的“梦”又变得虚无缥缈。
连我自己也看不清。
开春，我将所有心思都扑到了学习上。
再不屑与母亲作无谓的斗争。
她也倒还好，除了平时习以为常的“自我感动式”付出外，没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可日子过得越安稳，我就越心慌。
心慌莫名而来。
最近学校接了个综艺录制的项目。
听说是让学生站在高台对摄像头讲出自己的心愿，看看镜头前父母的反应，或者口头说出打算做的改变。
哼，骗三岁小孩儿的把戏罢了，作秀。
我曾经跟我妈火成那样，也没见她听听评论区的意见。
然而想不到真正站在台下凑人头时，节目内容却截然相反。
我看到母亲赫然地出现在高台，意气风发。
她高谈阔论，对着全国人民讲自己的育儿理念和育儿经验，从来不把自己的那套当作是一种失败和羞愧。
我低下头，丝毫不愿与面前的女人沾染上任何关系，可这时已经有人提前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这不是‘饭盒妈妈’嘛，周怡然你不认得了？”
说着人群中冒来几声嗤笑。
我想逃，然而下一秒母亲的手指向我。
“这就是我的女儿，一直在年级前三呢。”
话音刚落，无数台机器对准我，接二连三的闪光灯让我应接不暇。
虽然来不及识别眼前的所有物，耳边的声响却异常地清晰：
“我女儿在我眼里特别优秀，她曾经许过我好多承诺，还答应我一定会做到。
“说实在的，每个做母亲的虽然不曾期盼过得到儿女的什么回馈，但是然然的话依然让我坚信，我为她活的这么多年很值得。
“想必电视机前的观众有的可能认识我，毕竟曾经有段时间我因为在地铁上要求大学生为我女儿让座，遭受了一段时间的网暴。
“不过在我看来那些都没什么，我只是爱我女儿，等你将来成为一个母亲或者父亲，相信就能体会到我这种心情了。
“我遭遇过丈夫冷暴力，出轨，离婚……但这些都没有让我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因为我知道我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女儿，她是我的全部。
“当妈的哪儿能忍受孩子受委屈呢？不过是想把好的都留给她们罢了。
“我家条件说实在的不算差，但好多东西我还是舍不得自己用，只有把我认为好的东西都付诸在我女儿身上，在我看来才是有价值的。
“时常听到有的人说我女儿是‘公主’，其实她不是的，然然从不娇贵，只是碰巧做了我的女儿，才有机会得到‘公主’所能享受到的爱。
“所以有时候我很庆幸我这个母亲当得还算合格，至少我为我的女儿倾尽了全部。
“当然，相信绝大多数的父母都和我一样。
“最后，我想说：然然，妈妈爱你！妈妈一辈子都爱你！也希望你能理解多多妈妈对你的照顾和付出！高考我们一起加油好吗？！”
我哭得泣不成声，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可他们以为我是多愁是善感，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的，我为母亲这份永远都在进行的“捧杀”感到悲悯，为我自己的人生感到悲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像被定格在了某个不知名的画框里，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表情，每一个言行和动作都像是指令。
而母亲，我从没想过这个书上歌颂世人赞叹的角色，却是带给我所有痛苦的根源。
我何时才可以在这片海里濒临死亡，还是说我已经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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