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一生

距离上次段家宴会已经过了月余。

段灼成了百乐门的常客，风流名声传了出去，如今众人皆知段家小少爷生性风流。

那些想要结交讨好他的人，都费尽心思地请他去海市的各类风月场所。

段灼对旁人的讨好和接近也来者不拒，常常被人簇拥着，身边围着一群人。

“段少，今天咱们去哪玩啊？”杨硕笑得跟个狗腿子似的，凑到段灼旁边挤眉弄眼。

杨硕一直想跻身名流，但他家里是做面粉生意的，也就是个小营生，海市的上流人士多半看不上他。

也就段灼这人，不在意这些，才让他有机会挤进上流圈子，虽然只是边缘人物，但也足够让他露脸。

他当然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所以变着法子讨段灼欢心。

段灼懒散地开口：“你有乐子？”

杨硕神神秘秘的，递了支香烟过去，然后道：“满香园，段少去过吗？”

段灼接过烟，叼进嘴里含着，“讲。”

“好嘞。”杨硕一边讲，一边把打火机凑到段灼面前，“这满香园，是个新开的戏园子，里面的角儿都是从昆山来的，各个都是昆曲大家。”

段灼摆了摆手，让杨硕把打火机拿回去。

“您不要火？”

“尝个味而已。”

让杨硕肃然起敬，不愧是名门，这吸个烟都与众不同。

——

他们进了满香园，被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领了进去，引众人入座。

他们到的时候，园中已经排了戏。

只见台上的女子身着一席浅粉色的戏服，身姿婀娜，手上甩着长长的水袖，缓缓在戏台子上挪着步，脚步轻盈，行走间明眸流转，裙裾飞扬，将她身旁的男角儿完全衬成了背景板。

即使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掩盖住了原本的相貌，也不难看出她的清丽无双。

她粉唇微张，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传来，声音婉转细腻，含着吴侬软语，直叫人酥进了骨子里。

恰逢戏曲接近尾声，她抬起水袖轻抚脸庞，眼角挂着泪，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意。

不一会，就有侍者递了戏单子上来。

段灼可有可无的看着戏单子，随意指了一出，然后问：“台上的叫什么？”

侍者虽然不认识段灼，但见他坐在主位，便也能猜到他家世不凡。

侍者自然知道段灼不可能问男角儿，恭敬答道：“回主儿，这是我们的闺门旦，名叫宋清漪。”

一旁的杨硕见段灼感兴趣，忙叫侍者请宋清漪过来。

侍者面露为难，“主儿，下面排了好几出戏，宋角儿可能抽不开身。”

杨硕正想用段灼的身份压人，却被段灼拦下，“不必。”

又看了两出戏，旁边忽然传来吵闹声。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刚才的侍者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个男人面前。

那男人穿着一身军服，面露不虞，从腰间拿下配枪按在桌子上。

“只过来说两句话都不行？”男人语气中带着威胁。

戏台上的人见此，不得不纷纷停下动作。

那侍者咬咬牙，坚持道：“赵参谋您行行好，其他主儿还等着，宋角儿现在真真是抽不开身。”

海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知凡几，若今日开了这先河，满香园实在没法收场。

那赵参谋站起身来，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手枪，直接抵在侍者的脑门上。

台上的宋清漪见状，急急走下台来，盈盈地对着赵参谋福了一礼，然后软声道：“这位主儿，您别气，阿洪是新来的，不懂事儿。不如等今日的戏唱完，我再来陪您喝茶。”

赵参谋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宋清漪身上，良久才把枪收回，又坐回座位上。

“我就卖宋大师这个面子，宋大师可不要让我失望。”

赵参谋话中意味深长，宋涟漪又感激地向赵参谋福了一礼，安排了其他侍者送了新的茶点上来，然后见赵参谋没有反对，这才重新回到台上。

段灼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手串，语气玩味，“这出戏倒不错。”

杨硕这个人精又哪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赶忙为他介绍：“段少您刚回来不久，自然是不知道，那位是跟着何大帅办事的，赵运南赵参谋，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段灼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又看了一出戏后，段灼在桌子上留了赏钱，然后起身离去。

——

陆清晏这几天难得清闲下来，陆晚在家里也能时不时地见他几面。

恰好陆大帅今日也回来得早，三人一同在餐厅用餐。

陆家这两个男人终日早出晚归，陆晚时常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几人好久都不曾一同用饭了。

陆晚安静地尝着面前的乌鸡汤，这是吴妈特意给她炖的，味道鲜美，很合她的口味。

陆远威忽然开口，“小晚，你上次可曾见到段家那个小少爷？”

陆晚放下汤匙，缓缓答道：“见过的。”

陆清晏声音冷冽，叫了一声：“父亲。”

陆远威眯着眼打量着陆清晏的神色，然后仍然笑着冲陆晚开口：“你年岁也大了，也该多出去走走。”

陆晚只答：“我明白的。”

陆清晏眉头紧锁，喊吴妈过来将菜饭拿到陆晚房间里，然后示意陆晚回房。

陆晚看向陆远威，见陆远威并不阻止，陆晚才起身回了房间。

偌大的餐厅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两人眼神交织，谁也不肯退步。

陆清晏最终开口道：“您明知道那段灼不是良人。”

段灼这才回国数月，就流连于各个风月场所，可见并不是多洁身自好的。

“那又如何？”

陆清晏的眉头一直没打开过，“您之前明明答应我——”

“租界那边近期动作频繁，你该知道金钱的重要。”

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大批爱国人士，更不知用的什么办法，竟然真的把公共租界给炸了。

租界里的那群洋人，现在抓不着人，正谋划着要向整个海市开火，狠狠给那群人一个教训。

陆远威手底下还有兵要养，自然急需军火支持。

要军火，就需要钱。

可他缺钱，但段氏商行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也不需要牺牲小晚，我可以解决。”，陆清晏寸步不让。

“和段氏结亲，一劳永逸。而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当年能同意你把她领回来，就已经是仁善了。”

陆远威身上上位者的气势愈发浓重，接着说道——

“更何况，这段氏商行的少奶奶，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也不算亏待了她。”

陆清晏也毫不退步，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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