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入我心

“李明月，难道你真打算饿死自己？”

李明月冷哼道“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想要我屈服？奉劝你，想都别想！”

“你！”林栩气闷地瞪着她。“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逞强！”

“关你什么事！”饿的人又不是他，他生的是哪门子的气？无聊！

是啊!关他什么事!

林栩被问住了。

是她自己找死，会怎样都是她的事，他何须理会?

可是……他叹了口气，看向方才端来的饭菜。

要真能不理会，他又何必来这一趟?

“你就不能偶尔放下你那该死的高傲，理性的思考事情吗？”他挫败地叹息。

这算什么?怕她死在这里吗?

李明月嘲讽地勾起唇角。“好个猫哭耗子。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谁存心想饿死我的？”

“我……”林栩一时无言以对。

他该如何解释，他根本没有要饿死她的意思，或者，更正确的说，是他完全没想到，她会倔强到如斯地步，宁可拿命来与她的大小姐脾气陪葬。

带着深深的懊恼，林栩将饭菜端了过来。“起来吧！”

李明月看了一眼，冷哼道：“怎么，改变主意了，觉得我这种死法太不干脆，想毒死我一劳永逸？”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他神情是不变的冷漠。

一把无名火冒了上来，李明月恼了!

说那些话，本是存心想激怒他，她并不以为他会真的毒死她，可他那不为所动的神态，着实令她恼火。

这算什么呢？先是将她饿得半死，然后再摆出仁慈的嘴脸，他在耍她玩吗？

“你是同情，还是怜悯我？”

“随你怎么说。”

他这态度，就好似她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小鬼，没必要理会……

可恶!这个该死的男人!

她难忍悲辱，强撑起身子，激动地掀翻了眼前的饭菜，要不是林栩身手利落，铁定被波得一身狼狈。

“滚开，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本就体弱气虚的她，这一折腾，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丁点儿的力气，此刻李明月更是头昏眼花。

林栩脸色一沉。“李明月，你别不知好歹!”

“就算会死，我也不让你们看笑话。”

瞪着那张明明虚弱无比，却又写满不驯的执着脸庞，他一时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骄傲尊严真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枉送年轻的生命?”懊恼地问出口。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情愿痛快的求个了断，也不接受你的羞辱。”

“你的尊严不受折辱，那别人的尊严你就能任意糟蹋吗?你是否曾想过，你曾多少次凭自个一时之快，将自身的好恶，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别拿那些低下的人和我相比。”她和他们是不同的，打一出生，她便是天之骄女，一身荣华无可比拟，那些下等人凭什么与她相提并论?

“到现在你还不觉悟?”林栩再一次被激出怒气。“别人低下，你就多高贵了?扣除掉上苍偏宠所赐予的天生优势，你还剩些什么?我告诉你，你什么也不是!别人也是有血有肉、有尊严的，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也有人疼、有人爱，受了伤，他们的亲人也会心痛!而你，李明月，你凭什么仗着先天的优势，就凌辱人家的尊严与骄傲?他们是人，不是畜生啊，你听懂了没有!”

厉声础拙的指控，一句比一句更为尖锐，逼得李明月哑口无言。

“你只是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女，当然不会明白平民百姓的辛酸。就这么轻易的手腕一翻，你毁的只是一顿饭菜，然而你想过没有，你这一顿饭菜，是多少人的辛劳所换来的?你从不知珍借，也不认为有珍惜的理由，因为你不会明白，外头有多少人三餐不济，想求一顿温饱都成奢侈!”

“你……你凶什么凶，我是没体会过三餐不济的滋味，我是天生幸运，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李明月嚷了回去，气势却已没方才那般高张。

“对，就因为你幸运，所以你能为所欲为，把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完全不理会他人的死活，就像小玉那样，是吗？”

“她……事情都发生了，你还要我怎样嘛？”她又不是故意的，他凶她又能改变什么？

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是啊，事情都发生了，你还能怎样？李明月，你说得轻松，可小玉呢?她必须为你一句话，承受多大的代价，你晓得吗？”他真的是被她惹火了，也不管她身子有多虚弱，一把扣住她强行拉出房外。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李明月心慌地问。

林栩抿唇不答，一路将她带到某间房中。

“看清楚!床上那名女孩，她才十五岁!原本有着最灿烂的笑颜、最蓬勃的生命力，可现在呢?再也不能笑、不能尽情地在阳光下跑跑跳跳。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今巳要被剥夺欢笑的权利？谁又能告诉她，为何她得承受这样的待遇？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是谁造成的?是谁让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连基本的生存权利，都要向上苍强力抗争？”

说到最后，林栩戚然的眸底，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

他将视线移向床上的小玉，低声说道：“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大师兄好了不起哦，我最喜欢他了……每当想起她那纯真稚气的话语，我就好心酸，这一辈子也许我再也听不到这句话了。李明月呀，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少人的痛苦吗？问问你的良心，如果小玉再也醒不来，你真能心安理得？”

我……李明月揪紧了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移动僵硬的步伐，缓缓靠近床畔，眼前所见，叫她掩住了唇，几乎失态地喊叫出声。

这真的是当日那个青春明媚的女孩吗?那个喊过她大姐姐、给过她真诚笑靥的女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肿伤痕，所有看得到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寸是完好的，她甚至不敢去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更甚于此的创伤…

她无法想象，如此娇弱的身躯，是如何承受这般剧创？那一定好痛、好痛……

此刻，李明月终于明白，

为何所有的人都那么地恨她了。

“对……对不起……”李明月紧咬着后槽牙，泪水夺眶而出。她好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知小玉听不到，她就是停不下来，一声又一声的道着歉。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早知如此，当初她会很大方地回她一记微笑，然后告诉所有人，小玉是个好可爱的女孩，她好高兴认识了这个妹妹……

林栩看了她一眼，沉默着。

“让我照顾她好不好?我要一直照顾她，直到她好起来为止，求求你……”李明月不停的哀求着。

“有用吗?当初这么做时，你为什么没想过，可能毁了一个正值芳华的女孩？”

李明月摇头，颤抖的小手抚向那张几乎流失了生命力的小脸，沉重的歉疚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能解释什么呢？小玉确实是因她而受伤，尽管不是她所授意，她亦难辞其咎，如果……如果这条原本可以很美好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她手中，她一辈子都会恨死自己的!

“终于晓得愧疚了？不再觉得那是卑贱的工作了？”盯视她刻划着懊悔的脸庞，林栩淡然地问道。

面对他的嘲弄，李明月本能地武装起自己，不敢在他面前示弱。“我还是觉得那是卑贱的工作。”

林栩死瞪着她。都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开窍吗？“你真是无可救药！”

若她当真如此冥顽不灵，好，他放弃，就当是他错看她了!

转身欲走之际，他丢下一句。“你不想做那些卑贱的工作，可是你想过没有?有多少人为你做著你口中那些卑贱的工作?如果你不是正好有着位高权重的父母。兄长，谁又会当你是一回事?”

李明月盯着在他身后合上的门，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那记眼神……好冷漠。

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好懊恼。

为什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呢?她明明没那个意思啊!

那一句无药可救回荡在心灵深处，令她情绪莫名地低落……

他是不是——对她很失望了?

突然之间，她竟宁可听他怒气冲冲地训诫她的模样，也不要他灰心挫败的背身而去，从此对她不闻不问……

怪了，那个大坏蛋只会欺凌她，她干么要在乎他的感受?

回想着他的每一言、每一语，她在心底默默自问:过往的观念，真的错了吗?

“大少爷”

“恩?”林栩将目光由窗外某个定点收回，看向身后的管事。

他知道她是要向他报告李明月近日的情况，于是主动启口。“她这阵子没再耍骄矜的大小姐脾气了吧？”

吴嫂旋即回应。“是收敛多了。”

一开始，对于分派给她的工作，她还满腹不情愿，尤其在遭到挫折时，更是脾气恁大。到底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这也难怪。

一直到最近，也许是多吃了些苦，磨去了锋芒，她温驯多了。

林栩点了下头。也好。若不让她吃点苦，她又怎会知道别人的辛酸，永远也学不会体恤他人。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大少爷。”

不知不觉，他目光又投向窗外那道纤影。

李明月正提着水桶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工作对她而言，似乎吃重了些。

正凝思着，她像是踩到碎石子还是什么的，身子往前扑倒，一大桶的水淋了她一身。

林栩无意识地蹙了下眉。

本以为她会大发脾气，岂料，她仅是抿了下唇，深吸了口气，再度站起身，提起水桶往回走。

这丫头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坚强。

林栩唇畔勾起一抹淡笑。

他当然不会以为她屈服了，事实上，由她宁可饿死也不低头的行径看来，那高傲的丫头从不晓得什么叫屈服。

他想，她会让步，是为赎罪吧!也或者，是他那番话起了作用。她总算还有得救。

“少爷？”

“在许可的范围内，多少关照她一下。”

“什么?”吴嫂一时错愕，以为她听错了。

“我相信你听得很清楚。还有，这工作对她来说太吃力了，换个她能应付的。”

不会吧?原本……不是要折磨她的吗?怎么……

“那小玉的事……”

“照我的话去做！”

触及他的神情，吴嫂闷闷地闭上嘴，心知少爷决定的事，从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唉，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的大少爷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李明月已累得浑身虚软，然而她所做的，却不是回房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而是悄悄来到小玉房中。

虽然她在这儿的身份是阶下囚，但林栩并没用任何具体的举动来禁止她的行为，在这里她仍能保有少许的自由。

有时她都很怀疑，他难道不怕她趁机逃跑?

是他自信她绝逃不出他的掌控，还是他根本就看穿了她的矛盾，想走又走不开?;

是的，她很矛盾。

一开始，她无时无刻想逃离，可是后来，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走，偏偏又无法一走了之。

是为了小玉吧?她对小玉有一分亏欠，没看到她好起来，她就算走了，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除此之外……

脑海不期然浮起一张俊伟不凡的面容。

那时，她想的是，如果走了，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怪了，她居然会舍不得他?

一向性子刚烈、爱恨分明的她，不曾对他有过任何想报复的念头就已经很怪异了，更别提那股突来的难舍情绪……

她真的是疯得很彻底，是不?

“你那个大师兄真的好奇怪……“近似自言般的音浪，不自觉逸出李明月唇畔。

“那家伙只会凶我，我才巴不得他死到天边去，我好眼不见为净。”她再补上这一句，像是要说服自己，让那股怪异的情结合理化。

这些日子以来，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事。林栩虽冠上老馆主的姓，但并非林家的亲生子，他是弃婴，不知来自何处，才会让老馆主收为义子。

这事儿早已是众所皆知。

也因此，他与老馆主惟一的掌上明珠林珊，打小便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林珊有多痴心地爱慕着她的大师兄。所有人对他们这一对金童玉女，可都是乐观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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