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与主人的游戏精彩章节

齐秋讨厌齐望，畏惧惩罚，这些是他为数不多的情绪。

他也曾拥有快乐，但在齐心走后，他很快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为了找回那种感觉，齐秋开始一个人在凉亭表演，自说自话。每到情绪激昂处，他总是停下，思考着该如何表演。然而笨拙的脑袋，思考不了高深的问题。

于是后来，他越来越多的时间留给发呆。

齐望虽然不让齐秋上学，但却给齐秋安排了很多兴趣班，譬如绘画课、礼仪课、家政课，得以让齐秋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了一丝调味料。

齐望不让齐秋外出，但也从不阻止齐秋探索别墅任意一个角落。

十岁之前齐秋喜欢趴在草坪里看蚂蚁搬家，十岁以后书房成了齐秋最喜欢探索的一个地方。有时齐秋会在书房整天整夜看故事书，然后饿得晕厥——当然会受到惩罚，但他乐此不疲。然而，齐心离开的一年，齐秋再没进过书房。

齐秋的状态不对，齐望过了很久才发现。起初齐望还以为齐秋更乖了些，齐秋会乖乖喝牛奶，不再需要他催促，齐秋也会安静地坐着发呆，不给他惹事。

直到齐望惩罚齐秋给自己准备的17岁生日礼物是一只玩具蝎子时，他才发现这一年里齐秋没有主动找自己说过话，导致现今打得狠了也不会求饶。

这一点也不像齐秋软弱的性子，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齐秋。

“秋……齐秋！”

齐秋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的白大褂，随意应了声：“嗯，对不起。”

他这才想起来，齐望好像觉得自己有病，就找了这个心理医生来治疗。

“你的心不在这。你还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齐秋思索了一番，有些苦恼：“对不起，您问了我什么？”

“最近有什么梦魇吗？”

“梦魇是什么？”齐秋歪头，不太理解如此高深的词语。

诊断结束，医生告诉齐秋要多出去走动。齐秋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别墅哪里还有他没探索过的地方呢？应该是天上吧，可他又不可能上天。

正否定着，突然灵光一闪。齐秋从管家房顺来一把人形梯，搭在阳台，爬上人形梯，双脚一蹬，堪堪够住房檐。随后用尽双臂力气，借助腿部力量，爬上了屋顶。

屋顶的空气真新鲜，从屋顶还能看到别墅外面的景色。这几年过去，外面的街道已经变得更漂亮更干净了。树木也长高了许多。还有落山的夕阳，比以前更大更红了……目光所及之处，是他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目光之外，又有什么呢？

齐秋有些晕眩，一个重心不稳，脚下打滑。好在他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避雷针。正要奋力爬上更高的屋顶时，他听到了悬空的脚下齐望的呼喊：“齐秋！”

齐秋有些恍惚，以往齐望叫他，要么是“喂”，要么是“小狗”、“狗东西”，更多的是“蠢狗”，几乎没有听到过“齐秋”这种叫法。

“你别做傻事，立马给我下来！”

齐秋低头看了眼声音的来源，就在阳台边上。还有仆人正在把人形梯搬走——没了梯子，他该怎么下去？

只能跳下去。

于是齐秋松手，可下一秒他又眼疾手快重新抓住避雷针。

不行，不能跳。爸爸曾说过，从高处落下会很痛的。

他怕痛。

“齐秋你先不要跳！等我想办法！”

可是会有多痛？会比齐望惩罚他的时候痛吗？也许试试就知道了。

犹豫刹那，齐秋还是松开了手。

“齐秋！！！”

没多痛，但是硌得慌。脖子有凉气，腰杆还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很不舒服。

“少爷！”管家和仆人立马冲过来，扶起了轮椅。

齐秋感觉自己好像被定死在轮椅上一般，从齐望手臂里挣扎不开，便只能安静地端坐在齐望腿上，不知为何，他还感觉到背后之人全身的微微颤抖。

仆人细心发现：“少爷，您后脑勺流血了！”

“……”齐望无动于衷。

齐秋闷闷说道：“齐望少爷，痛。”

齐望立马放开齐秋，一脸严肃命令齐秋：“跪下！”

齐秋只好转过身，面朝齐望，乖乖跪下，低着头，俨然一副知错受罚的样子。

“狗东西，哪里痛？”

齐秋想了想，指着肚子：“饿得痛。”肚子适时“咕咕”叫了起来。

齐秋眼角余光瞥见管家下楼张罗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我让你别跳，你为何要跳！”

来势汹汹的质问，齐秋听得心颤，于是给出了无足轻重的答案：“手没力气了。”

齐望貌似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齐秋抬头望向齐望。额头的鲜血流过脸颊，整个人在夜幕中显得格外阴森，唯有双眼擎着永不熄灭的光，那里面盛着自己。

仆人拿过棉花，小心翼翼为齐望擦拭伤口。

“想知道哪个更痛。”齐秋再次回答。

齐望一惊，语气突然变得柔和：“知道答案了吗？”

齐秋没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起身抢过仆人手中的绷带，主动为齐望包扎。

齐望教过他不能说谎，所以他只能回避问题。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学校。”齐望再次开口。

“什么？”

“允许你跟我一起上学，懂了吗？蠢狗。”齐望这么说，还以为齐秋会表现得很开心，结果齐秋只回了一个“哦”，再没下文。

齐秋八岁辍学，至今八年，已然不觉得上学有多么重要。

包扎好伤口，齐秋推着轮椅下了楼，留下女仆打扫地板上的血迹。

吃完晚饭，齐秋被医生逮住做了个全身检查。

齐望让人把齐秋安排到自己所在的精英班，可齐秋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老师讲的内容根本听不懂，他的表现便只有上课打瞌睡。

齐望见怪不怪，他知道齐秋脑子笨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想，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抽空帮齐秋补课。然而当他从医务室回来，就发现某娱乐公司的千金正在给齐秋讲题。

那个千金名叫赵绮丽，人美心善，是个校花，受众多追求者簇拥。齐望十分确信，她绝对看不上又笨又傻的齐秋，因此给他讲题完全出于心善的人设。

齐秋的情绪有很大波动，这有助于治疗，齐望便没有阻挠。

齐秋并没有注意到齐望，只顾着和校花交谈。他一开始面对赵绮丽的自我介绍时，完全不知所措，愣是反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介绍自己。

这一举动把赵绮丽逗笑了，她觉得齐秋很有意思，于是想要了解他更多。

“呐，你为什么戴着项圈？”

“因为……我是一条狗。”齐秋回答。

赵绮丽笑得开怀：“你真会开玩笑。我有很多有趣的故事，你想听不？”

齐秋点点头。

赵绮丽给齐秋讲别墅之外的花花世界，齐秋发现外面的世界充满了阳光与自由，他开始向往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齐心所说的快乐，他感觉自己又慢慢找了回来。

渐渐地，齐秋愿意敞开心扉，讲述自己的故事。故事里，他会刻意抹去齐望的名字，将他描绘成可怕的妖怪。

可听完齐秋的故事，赵绮丽不禁拧眉心疼起来：“你只围着别人转，你自己的人生，早被坏人抢走了。”

齐秋记得齐望说过同样的话，点头：“嗯，这是我的报应。”

赵绮丽大为震惊，疯狂摇头解释：“不，齐秋，你没做错任何事，这不该是你的报应！你要离开那个人，从今以后，你要为自己而活！”

齐秋愣愣出神，赵绮丽和齐望说的话完全相反，他无法明辨孰对孰错。

“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吗？那我们约会吧！我带你体验一天，什么是自己的人生。”

当齐秋向齐望提出周末想与同学出门玩耍时，齐望破天荒地答应了。

齐秋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手里的赵绮丽给他准备的一大串小抄，又难以置信地将它们全部丢进了垃圾桶，抬头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魅力校花的脸庞。

“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赵绮丽歪头一笑，拉过齐秋的手就朝人群奔去。

他们玩过游乐园，吃过各类小吃摊，看过街头才艺，坐过热气球，捧着爆米花看电影，化妆演过戏，喂过锦鲤……“咔嚓”，一张照片定格在齐秋最快乐的瞬间。

赵绮丽编辑了一段应景话，将这张照片发布到网上，随后问齐秋：“今天很开心吧？”

齐秋看到照片上的自己微微勾起嘴角，眼尾也在上翘，想起齐心曾教自己笑的方式，郑重点头。

赵绮丽展开双手拥抱天地，烟花在她背后绽放，她在烟幕之下，像在宣誓般庄严诉说：“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为自己而活！”

“砰砰”，心也跟着烟花跳动。

这也是快乐吗？

回到别墅，微弱的光亮中，齐秋一眼便锁定了夜光手表——齐望还没睡，他在等自己。

齐望用食指敲了敲轮椅把手：“你承诺过，晚饭之前回来。”

齐秋走到齐望跟前，熟练跪下，伸出双手摊开手心：“对不起。”

齐望摩挲戒尺，继续追问：“为什么食言？”

“很开心，忘记了时间。”齐秋实话实说。

“在我身边不开心吗？”

齐秋抿嘴，没有回答。

齐望教导过齐秋，齐秋不会对齐望说谎，沉默代表了默认。

齐望不理解小狗为何不快乐。除了偶尔的惩罚，齐秋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难道犯错不该教训吗？上一次齐秋跳楼，他不也忍着脾气没惩罚？更何况齐秋知错后，他也没再继续为难。

“啪”，戒尺落在齐秋掌心，那里立马泛起了殷红。齐秋咬着下唇，将痛咽下。

齐望还想打，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他看到齐秋眼尾昭示着脆弱的红，心底莫名揪似的痛。于是放下戒尺，转动轮椅，准备回房休息。

齐秋跟着起身，熟练地为齐望推车。

倒不是主动，只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齐望冷冷道：“倒是打得轻了，你还有余力推轮椅。”

齐秋没有回应，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疼痛。

做自己想做的事，齐秋无声重复着。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齐秋张了张嘴。

“齐望少爷，我们去做复健吧，医生说你有恢复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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