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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宴

我跟弟弟一直都属于散养状态，爸妈一直忙着在外地承包土地搞养殖，没时间照顾我们，只有爷爷奶奶帮助着照看一下。我们兄弟也成熟的早，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平时在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回想当年8、9岁就开始学着做饭，也是环境所迫吧。奶奶心疼我们经常做好饭菜在家等我们，现在上高中了，现在上了高中没时间自己做饭，晚上在学校垫吧一口，晚自习后回奶奶家来吃。就这样，奶奶每天晚上都守在门口的路边上等我回家吃饭，今天就是一直等不到我人，才去前面找我。

我那时就是个十足的饭桶，吃下两碗饭那是随随便便的，自制大酱、煮豆角加上冬瓜汤，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现在我已离家十余载依旧经常回味这些菜，去年春节我特地赶赴老家请教奶奶怎么做大酱呢，万一失传咋办。

晚饭结束，打着饱嗝的我，本想雾大就这么推着车子慢慢的走回去吧，其实到家也就100米左右吧。打开奶奶家的小木门，四周一片清明，哪里还有一丝雾气，我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东南天空一轮皓月当空，银色的月辉洋洋洒洒的倾泻在天地间，感觉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奶奶家门口有块空地，家里的屋子是L型建筑，主屋朝南，厨房朝东，空地的东面是大片的麦田，此时还有些许的雾气蒸腾在麦穗的上方，显得尤其的幽静、清冷。

不知为何，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注意过月色下的景物，以前我也常常一人独自赏月，景色虽美，但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隐隐中觉得体内有一丝异样存在，就像某些细胞被激活了，有那么一点点兴奋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看的有点痴了，直到奶奶在身后催促我赶紧回家，我才缓过神来，赶紧跨上自行车向家中骑去。没想到爸妈今天也从养殖场赶回来了，推开家门时，母亲被惊醒了，她一直都是睡得不沉，一阵晞晞嗦嗦的穿衣声，没一会他们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潇新，你回来啦，我们有段时间没在家了，你跟潇庆还好吧？”母亲揉着惺忪的睡眼，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薄外套轻声问我。

“没事，妈，都挺好的，你们怎么今天回来了？”我有点心虚的问妈妈，因为这次期中考试我的成绩巨烂无比。中考没考好的我，在镇上的职业高中上单招班，这种模式的学校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那是国家为大学扩招、也为了不埋没职高中的一些人才，在那几年推出的特色教育新政策。刚好赶上了那批。父母怀着巨大的希望把那个中考失败者又一次的送到了这里。

“你大姑奶70岁寿宴，明天我们就要开始去她家帮忙了，明天你不是休息嘛，做完作业记得晚上过来参加酒席。”我说呢，以前爸妈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呢，原来有这事啊。

家族人丁兴旺，家族内外都还算和睦友爱，不管红白喜事还是破土动瓦，只要收到消息的都会自发提前赶到事主家里帮忙。这次姑奶七十大寿，尽管她老人家一再推脱，依旧拗不过两个儿子要给大操大办，借机热闹一下。农村里的操办跟城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整个寿宴办下来起码要三天时间，很多有乡村生活的人可能都知道，以前操办寿宴，一套流程走下来，起码要两天，还有比较远的亲戚，都要提前一天来的，这样一来基本上要吃上3天的流水席。

首先第一天就是亲朋汇聚，家里关系稍微近一点的亲戚都会提前一天到来的，这些大部分都是直系亲属，在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早点回来给家里帮衬着。其实很多在外面待久了，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男人聚在一起打牌消遣，女的又在另一边聊天解闷。而主家必须要尽好地主之谊，在旁边伺候好茶饭饮食。有的人可能就要说了，这算哪门子的帮忙啊，回来都成大爷了，吃喝玩乐，不是尽给主人家添麻烦吗？这要是细究起来还真不是，凡做大宴必要有气氛，家里这些人先聚起来，闹哄哄的，气氛热烈。再有其他宾客进来就不会觉得生份局促，进入家门就能很快融入气氛。反之家里冷冷清清或是一家人里里外外的瞎忙，宾客见到这种情形，往往顿生形单影只的尴尬心情，就算茶水奉上让别人干等吃饭，也算是无形中怠慢了客人。所以这些提前归家的闲人，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家里的气氛组，现在有个专业术语叫做“暖场”。

星期五中午，父母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加入了家宴忙碌的队伍中，我们虽是姑奶娘家的亲戚，但素来走动较多又是邻居，都当作自家人来相处。父亲是典型的外交性格，家族中素有人气，自然陪客的重任也就落在他的身上。母亲向来操劳惯了，一到姑奶家立刻就加入了家宴师傅们的行列，帮忙处理各种各样的食材，忙的不亦乐乎。表婶看又添一员大将，也是眉开眼笑，急忙凑上来给母亲帮忙。大姑奶住在二儿子家造的小别墅内，其实就是乡下造的二层小楼房，睡在楼下西边的客房中。

我跟随父母一起过来，第一时间去看了看今天的主角，姑奶满头白发坐在床头，眼窝深陷，这些年我记忆中她一直体弱多病，但看着慈祥又安静，已经五月份了还有点怕冷，身上盖着薄毯。看见我来了，满眼的笑容，招呼我坐在床边。

“潇新啊，快过来，那盒子里面有香蕉干可以吃，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个东西的。”她指了指一个老旧的书桌上那个黑色铁盒，应该是以前放麦乳精的盒子，现在外面已经锈得黑漆漆的，老人家很喜欢用这个放东西，我们小的时候特别爱看他们捧着这个盒子招待我们，不过现在长大了，这些吃食也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了。

“快去啊，我记得还有不少呢，拿着慢慢吃啊”在姑奶的催促下，我去打开盒子，拿了几片放在嘴里，甜甜的，还是那个味道。

“潇新，你来啦，快去看我舅妈家的那只黑狗生小宝宝了，肉嘟嘟的可爱死了。”李娟推开房门房门，兴奋的催促我去一起看，她是姑奶的孙女，性格总是大大咧咧的。

“你个馋鬼，跟小时候一样，还是喜欢吃吃吃，快走啦！”看她催得急，我赶忙盖好铁盒子，放到原处，跟着李娟走出去，后面还听见大姑奶的叫声。

“小娟你个丫头，急什么，你们带着路上一起吃啊”

“不啦，下次再来。”我把手里的香蕉干都塞嘴巴里面，含糊不清的说着，跟李娟一起走了出去。在这姑奶奶一路的催促下，我们小跑来到她舅妈家，舅妈不在家，估计也去大姑奶家帮忙去了。走廊的一个麦堆里面我们发现一窝嗷嗷待哺的小土狗，看着都是灰色的。小奶狗们都颤巍巍地都聚在一起，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呢，听到我们的动静，一个个都以为是妈妈回家了，发出了呜呜的低咽声。小狗个个肉嘟嘟的，看着叫人喜欢。就各自抱起一只来，仔细的抚摸着。突然我被狗群中的另一只小狗吸引了，这是一只很小的黑狗，刚刚被那些群小狗挤在中间，不仔细看还没发现。这个小家伙颇为瘦弱，整个身子也就是其他小狗一半大小，其实这种现象经常有，龙生九子各不相同，生的多通常就会有个别小狗会先天不足。

但是这只狗吸引我的是它不但一身黑色皮毛，额头还有一缕白色，在我们家乡这种狗有个特殊的叫法“破头风”，据说可以辟邪。我放下手中的那只胖嘟嘟的小奶狗，转而抓起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因为还不足月，身体脆弱的很。轻轻握着这柔弱的小生灵，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它的心跳声，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自然无情的淘汰了。我不敢多摸，就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这群小狗的外侧，既可取暖又可防止它发生窒息现象。

“呀！怎么还有一只这么小的黑狗，太可怜了，这还能养得活么，都不怎么动的。”李娟这个时候才发现了那只小家伙，赶紧把脸凑过来看着，不过一会她就开始没兴趣了，还是对她手里的那只肉乎乎的爱不释手。

这时我发现舅妈家西面的路上来了两个衣着奇怪的人，这两人都是黑袍宽袖打扮，留着长发，头发盘在头顶形成了一个高高的发髻。远处看去，就像是电视剧里面的古装造型。领头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留着山羊胡须飘逸出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紧跟其后那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看着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因为剧烈跑动大袖随着双臂不停挥舞，显得有些滑稽。

之所以注意这两人，除了他们古怪的打扮外，这两人走路非常奇怪。明明很远的地方看到老者慢慢走了过来，但到眼前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而旁边的年轻人就像跟人赛跑一样才能勉强跟得上。每当老者向前跨出一步时，你就能感觉整个画面像电影卡碟一样顿了一下，下一秒老者就会向前移动好几步的距离。与其说是在走路，还不如说他在快速向前滑行。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我眼前，路过身边时，老者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得看了我一眼，我正奇怪呢，这时李娟捅了捅我。

“喂，你在干嘛呢，跟个傻子一样，我妈叫我们回去吃饭了，刚刚在路边那么大声音，你都听不见啊，快走吧！”李娟的爸爸常年在外跑船，李娟妈在家又当爸又当妈的，是个有些严厉的妈妈，她们姐弟两都怕她。但是对我们这些小家伙们却是极为和善的，我无所谓的摆摆手，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几只小狗，跟李娟一起走回大姑奶家。

刚跑了几步就意外的发现刚刚那两位黑衣人竟然站在姑奶家门口，似乎正跟姑奶的两个儿子商量着什么，没一会我爸也出来了，经过一番商谈，这两人就被表叔迎到姑奶家中。

“原来是远道而来的两位道长，来者是客，今天长辈过寿，有贵客到来，我们都欢迎的很呢，来来来，屋里面请！”在跟二位表叔交换眼神确认后，我爸微笑着请两人往堂屋走去，准备安排酒席座位。

那老少二人也是含笑拱手回礼，不作客套，跟随众人一起走去。待到几人迈进屋里，在场的亲朋好友一阵安静，大家都在奇怪怎么来了两个奇装异服的，难道是请来表演的戏班子么？也不像啊。大家默默的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叔伯们将老道请入上席，但他们坚决不肯，只劝说大家不要为了他们而耽误开席时间。

“各位，两位道长是从青城山云龙观而来，游历天下，路过咱们庄上。有幸碰上我们，所以请进来吃酒。”经过两位表叔解释后，大家才恍然大悟，家里大部分人都是信佛信教的，对这事也不觉得奇怪，纷纷站起来想给两位腾出位置。我爸赶紧上前劝大家重新坐好，对于道长们席间位置早有安排。

“不用客气，我们只是方外之人，今日路过贵地，又恰逢贵府喜事，讨些饭食充饥即可，实在不能喧宾夺主啊，我们在厨房用些饭菜就行了。”老道士连忙推脱道。

姑奶姑爷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老人，不会说话，一切都听两个表叔的。生日宴会主要是由两位表叔负责对外接待亲朋好友，我爸是姑奶亲侄子，精通人情世故，对酒席排布，席位座次了然于胸，所以被委托全权处理相关事务。酒席的席位是十分重要的，亲戚中长者自然要坐正席，其余小辈陪席，另外还要安排斟酒、发烟、倒茶、端菜的“桌长”。经过一阵的推辞之后，老道长最终被安排与姑奶这些长辈他们坐在一桌，而那位小道士就安排在我们小辈这一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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